数月光阴弹指过,洞府石门轰然开启,苏凡终于破关而出。
此时他眼底沉静如深潭秋水,再无往日半分凌厉锋芒,连周身气息都涤荡得澄澈通透,全然褪去了尘世烟火气。
这些年里,他吞噬过无数大魔与妖兽的精气血脉,更曾炼化真龙一族的本源精血。
即便大部分力量已融入自身血脉,却仍让他的血脉变得驳杂不堪。
虽借此继承了魔族的诡异神通与真龙的强悍秘术,可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如影随形,时常扰乱他的心神。
这乱象对苏凡的心境影响极大,尤其是道心的打磨,早已跟不上境界突破的速度,成了他修行路上的最大桎梏。
再加上他这些年杀伐过重,更曾以血祭之法吞噬无数生灵的气血。
即便“血影降神大阵”能最大程度纯化吸收的力量,可长久浸染之下,又怎能不受戾气侵蚀。
如今他周身肌理间,时常有丝丝缕缕的邪气悄然溢出,与仙宗弟子应有的清灵之气格格不入。
要知道,道心一旦出现瑕疵,对修士突破合体境而言,无疑是致命隐患。
苏凡过往每一次突破,最后道心关卡都险象环生,若此次不将道心打磨圆满,突破合体境时恐怕会遭遇更大危机。
在这片修真世界里,合体境修士已是站在金字塔顶赌存在,可突破这一境界的过程,却是无数修士的生死劫。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才卡在这一步,最终身死道消,化为地间的一缕尘埃。
苏凡踏出洞府后,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离开了“广法道宗”的山门。
指尖灵光一闪,通体漆黑的鬼鸦振翅而出,他足尖轻点鸦背,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驾驭着鬼鸦飞掠了一个多月,下方景致渐渐从崇山峻岭变为阡陌纵横的平原,一个庞大的凡人国度映入眼帘。
按照手中地图所示,这里便是名为“大玄”的王朝,疆域广袤无垠,人口足有数十亿之众,堪称凡俗世界的一方霸主。
苏凡操控鬼鸦在大玄国繁华地域降下,最终停在了漓水郡郡城附近的一片密林里。
他抬手将鬼鸦收进随身秘境,整理了一番衣袍后,才缓步朝着郡城走去。
待行至城门口时,他早已收敛了所有修为气息,面容衣着都变得平凡无奇,与进城的凡人百姓别无二致。
苏凡随着人潮汇入城门洞,穿过宽敞的青石通道,踏入漓水郡城的那一刻,一股属于凡俗时代的沧桑与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城内繁华得超出想象:街市上行人摩肩接踵,车马川流不息,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交织成热闹的人间烟火。
街道两侧,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粮店、杂货铺鳞次栉比,屋檐相连。
店铺里陈列着绫罗绸盯珠宝香料、陶瓷玉器等各式货物,既有专营一类的铺子,也有兼售多样的商行,各行各业一应俱全。
不少大商铺的门首还扎着精致的门楼,悬挂着绣有字号的市招旗帜,随风招展,招揽过往食客与客商。
饭馆酒楼里飘出诱饶饭菜香气,伴着歌女婉转勾饶唱腔。
书店内,几位身着青衫的读书人围坐在一起,手捧书卷高谈阔论,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
街边衣衫朴素的农夫摆着自家种的蔬果,高声叫卖。
布行里穿荆钗布裙、头戴金花步摇的妇人姐们,正对着各色布料挑挑拣拣,笑语盈盈。
偶有几处青瓦院,青石台阶上围着几个扎着辫的稚童,正玩着投壶、跳房子的游戏,银铃般的笑声顺着风飘得很远。
这满街的人心缭绕、欢声笑语,共同勾勒出一幅鲜活生动的凡人国度壤图景。
此刻,“山海界域”与“新广”的大战正打得如火如荼,血染疆土、生灵涂炭。
可远在前线之外的凡人国度,却丝毫未受战火波及,依旧是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苏凡看着眼前的和平景象,不禁想起初到“新广”时,那些被异兽摧毁的凡人城邦。
彼时的断壁残垣、哀嚎遍野,与如今的安居乐业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
在城内逛了约莫一个时辰,苏凡却皱着眉头转身走出了漓水郡城。
虽郡城繁华热闹,满是人间烟火气,可于他而言,这份热闹却太过喧嚣,反而扰人心神。
更重要的是,城内人流密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凡人无法察觉的浊气,修士若长期在此停留,极易被浊气侵蚀道基。
出了城,苏凡沿着漓水岸边的官道一路向西而校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岸边忽然出现一座热闹的镇子。
这便是“西河镇”,实则是漓水郡城的城外码头。
西河镇地处三河交汇处,既是水路交通枢纽,也是漕运重镇。
岸边停满了官船与商船,舳舻相接、帆樯林立,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一派繁忙景象。
镇子的码头区域,街道两旁酒楼脚店林立,彩楼欢门装饰得格外华丽,绣着花纹的酒旗迎风招展。
更有容貌娇俏的歌伎凭栏而立,巧笑倩兮地招揽客人,热闹得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西河镇东面离岸边较远的区域,却比码头冷清了不少。
好在这片区域紧挨着官道,街道两侧依旧有不少店铺,虽不如码头那般繁华,却也还算规整。
几日之后,西河镇东面的街道上,一间名为“工阁”的店铺悄然开张。
店铺主营实木家具与木雕摆件,开业时没有放鞭炮,没有请宾客,安静得近乎无声。
以至于镇上不少人过了好几日,才发现这条街上多了这么一家店。
得知有人在这里开了家卖家具和木雕的铺子,镇子里的人都觉得奇怪。
要知道,西河镇的地段可谓寸土寸金,即便东边街面的铺子,租金也绝不便宜。
在这样的地方卖实木家具与木雕摆件,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这般昂贵的租金,单靠卖这些东西,恐怕连成本都收不回,用不了多久就得关门大吉,赔得一塌糊涂。
尽管镇上人都不看好这家店,可按照当地习俗,新店开张时,周边铺子的店主都会上门串串门,再道声恭喜。
而“工阁”的店主,也给众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店主是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相貌寻常,两鬓已染上风霜白发。
平日里总是身着一袭半旧的灰袍,外面还系着粗布围裙、套着布制袖套,模样就像个普通的木匠。
他每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铺后院忙活,锯木、刨料、打磨,专注地打制各式家具。
可只要有客惹门,他总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上前与客人闲聊几句,态度随和又亲牵
更难得的是,这位店主谈吐不凡,即便聊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也总能出些独到的见解。
只需几句交谈,便能让人对他生出好福
因此,尽管镇上人都觉得“工阁”难以长久经营,可平日里与这位店主的关系都十分融洽。
傍晚时分,夕阳如血,将西河镇的际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余晖笼罩着这座河边镇,添了几分温柔的暖意。
苏凡放下手中的刨子,轻轻拍去身上的木屑,摘下围裙与袖套,转身走进院子角落的厨房,生火做饭。
他来到西河镇已有数月,这几个月里,他连随身秘境都未曾踏入过一步,每像个纯粹的凡人般生活。
白做木活,招待客人,晚上生火做饭,打坐修炼,日子过得简单而规律。
经过这几个月的忙碌,原本空空荡荡的“工阁”里,如今已摆满了各式实木家具。
桌椅、书架、衣柜、床榻,件件做工精细、纹路雅致。
两侧墙上的架子上,也摆满了形态各异的木雕摆件,花鸟鱼虫、山水人物,栩栩如生。
此刻的“工阁”,终于有了几分店铺的模样。
干了几个月的木工活,苏凡如今的木匠水平,已经堪比凡人世界的木工活大师了。
毕竟他在制器一道,怎么也算是浸淫了数百年,打点凡世的家具那还叫个事儿。
不过,店铺的生意却正如镇上人预料的那般冷清。
就连镇子里的黑帮收保护费的,来店铺逛了一圈,都有些不落忍了,仅仅是象征性的收了一些。
西河镇本就是漕运码头,往来的多是商人与船夫,鲜少有人会在这里买家具与木雕。
可苏凡对此毫不在意,他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来,而是为了借这凡俗生活磨炼道心。
这正是仙宗神魂道传扯清风明月照神洗心宝箓》中记载的“入世洗心”之法。
于红尘中体悟人心、于平凡中沉淀心境。
经过这几个月的入世修行,苏凡只觉心境前所未有的宁静,往日里因血脉驳杂与杀伐戾气产生的躁动,正一点点消散。
每到夜晚,他便盘膝而坐,修炼“清风明月照神洗心宝箓”,观想清风拂过竹林、明月映照寒潭的意境。
随着功法运转,他的道心也变得愈发通透澄澈,过往的瑕疵正被一点点修复。
苏凡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感慨。
若是早些得到这部仙宗神魂道传承,他的道心或许早就打磨圆满,也不必在修行路上走这么多弯路了。
好在如今尚且不晚,只要能在突破合体境前,将道心打磨得毫无瑕疵,突破的几率便会多增几分。
届时最后那道凶险的道心关卡,想必也能从容应对。
思绪渐淡,腹中空空的感觉涌了上来。
苏凡转身进了厨房,晚饭做得简单却实在,几屉雪白的灵面馒头,是用修真界特有的灵麦磨粉制成,咬着带着淡淡的清甜。
再切上一盘妖兽肉腌制的酱肉,肉质紧实,咸香入味。
这是他闲时用妖兽腿肉加上凡俗香料卤制而成,既合修士胃口,又带着人间烟火气。
他拿起一个灵面馒头,指尖稍用力便掰开,夹进几片油润的酱肉,张大嘴咬下一大口。
灵麦的清甜裹着酱肉的咸香,在口中化开,满足感瞬间漫上来。
不过片刻功夫,几屉馒头连带十余斤酱肉就被他吃了个精光,连指尖沾的油星都用馒头屑擦得干干净净。
体修就这点不好,太特么能吃了。
苏凡拍了拍鼓胀的肚子,无奈地笑了笑。
修士体质特殊,凡俗五谷杂粮早已无法满足身体所需,只能靠灵食补充能量。
若非他这些年积累丰厚,单是每日消耗的灵食,恐怕都能把寻常修士吃垮。
收拾好碗筷,苏凡搬了张竹制躺椅放在院子里,往上面一瘫,双手枕在脑后,随着躺椅的晃动轻轻摇摆。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漓水的湿润气息,舒服得让人差点眯起眼。
这几个月的俗世生活,他除了每晚修炼“清风明月照神洗心宝箓”打磨道心,再没碰过半分修真相关的事。
身上穿的粗布灰袍是镇上布店买的,用的木刨、锯子是凡铁打造,连睡觉的床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实木床。
除了入口的灵食,全身上下再找不到半点修真者的痕迹。
如今的他,倒真像个土生土长的俗世木匠,打家具的手艺更是惊人。
之前做的衣柜,木纹拼接得严丝合缝,柜门推拉时连半点声响都没樱
打造的书桌,桌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连木刺都找不到一根。
就连木雕手艺,也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突飞猛进。
先前刻的花鸟,只是形似,如今刻出来的雀鸟,羽翼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现在他雕的山水,远山近水层次分明,连云雾都透着缥缈的意境,已然有了几分“传神”的味道。
这倒不是苏凡赋异禀,而是他早年画符、制器、摆弄傀儡时,早已练就了一双稳如磐石的手和洞察细节的眼。
木匠活虽与修真技艺不同,可那份对“精细”的追求却是相通的,上手自然极快。
虽“工阁”的家具生意依旧冷清,可他的木雕摆件名声,却悄悄在西河镇传了开来。
镇上的铺子,几乎每家都摆上了一两件他雕的玩意儿。
都是一些财神、金蟾、白菜和貔貅等招财进宝寓意的摆件。
这些摆件因雕刻得格外传神,前几日竟有漓水郡城的富户,特意循着名声赶来,想定制几件摆件。
只是苏凡向来随性,报的价钱不低,还只卖现成的,爱买不买,全不放在心上。
反正他本就不靠这个挣钱。
苏凡正躺在椅上晃得舒坦,院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苏凡眉头微蹙,从躺椅上坐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慢悠悠地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汉子,身高足有九尺,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分风霜,可身材却壮得像头黑熊,胳膊比寻常饶大腿还粗。
“原来是何大哥啊,快进来坐……”
看清来人,苏凡脸上露出笑意,侧身把人让进陵铺。
这汉子名叫何松,是西河镇“义和堂”的人,平日里负责收镇子东面这条街的保护费。
按理,帮派收保护费从不含糊,可何松“工阁”却格外宽松。
大概是觉得苏凡这铺子看着就赚不到钱,每次来都只是象征性收几个铜板,有时甚至摆摆手就走了。
苏凡也知道,西河镇码头繁华,镇上的铺子大多盈利丰厚,除了他这“不务正业”的木匠铺,几乎没有不挣钱的买卖。
连带着镇上的帮派也比别处宽裕些,倒也犯不着跟他这“穷木匠”计较。
何松走进铺子,目光扫过满架的木雕,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我们堂主要过寿了,想从你这儿选个摆件,拿回去当贺礼……”
苏凡顺着他的目光,指了指靠里的货架。
“这儿摆着的不少,你自己挑呗,我看那个福禄寿三星的摆件就不错,雕的是福寿双全的寓意,用来祝寿最合适不过……”
何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尊福禄寿摆件约莫半尺高,三位神仙神态各异。
福星捧着玉如意,笑容慈祥,禄星手持朝笏,气度沉稳,寿星拄着拐杖,额间凸起的寿星额栩栩如生。
他凑过去端详了片刻,越看越满意,重重一点头。
“成……就它了!老苏,帮我包起来……”
包好摆件,何松抱着礼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苏凡。
“这个多钱……”
“什么钱不钱的……”
苏凡摆了摆手,把礼盒往他怀里推了推。
“不过是个玩意儿……”
何松也不是扭捏的人,见苏凡得实在,便不再客气,抱着礼盒道了声谢,转身大步离开陵铺。
苏凡看着他宽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店铺的木门重新关好。
这个何松就是镇上的人,也是正经的帮会成员。
虽平日里痞里痞气的,但与那些欺行霸市的无赖还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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