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日,仪式当。
特提斯的空被铅灰色的云层覆盖,唯有在破晓时分,蓝月才会短暂显现一时,当幕泛起琉璃般的微弱月光,便是仪式正式开启的时刻。
绝大多数的人们一夜未眠,更多的自凌晨便来到仪式的广场前,等待着圣女的到来。
圣者早已消失多时,而圣城的神官与卫士们仍旧依照此前的嘱托维护着城内的安定,哪怕噩兆冲破最后的城墙,他们也没有先一步离去的理由。
若这座城若注定沉没,那么最先被吞没的,必将是坚守到最后一刻的人。
远处传来水晶铃铛的脆响,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在长阶前让出一条笔直的路,而那银白长发的少女便赤足走在道路的中央。
艾妮赤足踏过沾着露水的湛蓝蔷薇花丛,而她也依旧穿着那一袭雪白的长裙。
空气中能闻到潮汐的湿润味道,就像那在海边与他相遇时一样。
月光祷言从神官们的口中庄严吟唱,人群的应和声渐渐交织进来,低沉的、清亮的、颤抖的嗓音汇聚成一体,吟唱声如潮水般漫过广场。
而当祷告贯彻穹的刹那,云海如帷幕般向两侧展开。
第一缕金色的月光如箭矢般刺破长夜,笔直的钉在广场中央,化作如晨雾般梦幻的拱门,折射着蓝月的光晕。
紧随其后的是第二缕、第三缕——直到那映衬着蓝月的穹上,无数金光倾泻而下。
在人们的注视下,那些光明开始凝结,化作一级又一级的透明阶梯悬浮在半空。
如水晶般澄澈的透明阶梯,自那无人知晓的尽头垂落。
如同神明的指尖轻落于水面泛起涟漪,月光在空中固化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菱形阶梯,阶梯连接地,组成通向穹的月光桥梁。
这是真正的神迹,也是人们始终相信神明存在的理由,在更古老的过去,神明便以苍穹之阶为特提斯带来希望与未来。
此后每五年一轮回,金月垂落阶,潮汐退让道路,神明告知祂的信徒们,你们仍被眷顾。
而此刻一如过去的每个五年,特提斯的未来...一定还能续写更久远的诗篇。
在寰宇的最初,曾有三枚种子。
透明如水晶的种子从最初便开始铭记,铭记寰宇从终末以前所经历的全部,铭记无数颗星球内发生的所樱
记录所有发生在寰宇内的客观事实,确保历史的绝对真实,并以此铭记并创造。
名为...
记忆。
水晶般的阶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晕,仿佛在呼唤着艾妮去接受这注定的结局。
艾妮望向那遥远到看不到尽头的阶梯,而她也早已在心中做出了那个决定,去独自迎接那属于自己的命运。
啊...在最后也没来得及听到安明爱你。
艾妮唇角扬起一抹笑容,赤足轻轻的踏上第一级阶梯,原以为会很紧张,可现在心中竟只有澄澈的平静。
阶梯在她脚下响起清脆的共鸣,像是远方的风铃,又像是希望的声音。
一步,两步...艾妮看到人们眼中的希冀,也看到了虔诚与感谢。
每一步都让她的身影在月光中变得透明一分,却也更加明亮。
什么是悲伤?
是想到若能更早一点遇见安明,或许就能创造更多的属于他们的共同回忆,这让她总是感到难过。
什么是幸福?
是安明为她亲手做出的每一顿饭,是那些被她烤焦掉的煎鸡蛋,也是每个平凡到不值一提的日常。
为什么微笑也会流泪?
因为心中满溢的感动过于纯粹,连身体都不知该如何承受。
为什么哭泣会幸福?
因为每滴泪水都是深爱过的痕迹,是灵魂被温柔触碰过的证明。
为什么痛苦却依旧前行?
因为前方有必须要守护的人,哪怕每一步都会离安明更远,她也要继续前进。
直到成为能照亮他的月光,直到化作守护特提斯的黎明。
曾经只是空壳的她一定无法理解这些感情,她身上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与安明的相遇。
那些相遇的每分每秒,都像细沙堆积成塔,一点一滴重塑了她的灵魂。
让那曾经空洞的躯壳被“人”的情感填满,让原本只有执行命令的圣女,拥有了自己的意义。
所以无论如何,艾妮都希望安明能继续活下去。
如同最初相遇的那一刻。
“不要死。”
带着那些未能尽的话语、未能实现的约定,继续活下去。
这样就足够了,名为艾妮的少女,已经确确实实的有留在安明的生命里。
所以在这之后也请继续向前走吧,连同着她的那份,穿过特提斯斑驳的城墙,越过双月下的世界,去亲眼见证那无限的星空。
她不需要谁来铭记。
她存在的证据不会是圣殿的书籍,也不是民众的颂歌,而是安明眼中的光。
苍穹之阶比想象中更加漫长,艾妮真的想了很多很多,有关她与安明相遇的点点滴滴,都在走过阶梯时化作星辰般的光晕。
当穹渐晦,蓝月的一时转瞬即逝,当幽冷的银月再度降临后,噩兆的潮汐汹涌而来。
艾妮却再也无法前进。
当她站在阶梯的四分之一处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那透明的阶梯开始拒绝她。
艾妮站在原地,骤然发觉她的脑海中仅余下与安明的记忆,其余有关特提斯的全部都融入所过的阶梯。
而若要继续前行,便需要继续燃烧那属于特提斯的记忆。
就在艾妮站在原地的时刻,忽然听到人们的惊呼,而另一道身影在此刻坚定的越过她。
走向更遥远的阶梯。
“这次...”
“我来成为特提斯的太阳。”
——
完全之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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