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愣愣的看着这个嫡长子,一时哑然。
张子乾面容平静,再次重复道:“还请父皇赴死,为大玄散道下。”
“我愿紧随其后,为大玄铺路。”
其实在场各位,除了张子艮那个痴儿,大家都明白一件事,张衍散道下才是对大玄而言,最好的选择。
而且有莫莲这位将自身气运与大玄国运紧密相连的国师在,张衍这位开国皇帝除了选择散道下,也别无选择。
以莫莲的境界要杀一个合道雷霆的法境巅峰,难吗?
极难,但不是做不到,无非是鱼死网破罢了。
如果莫莲是渔网,那么张衍就是鱼,鱼死网破后,最终受损的还是大玄这个捕鱼人。
这是张衍与莫莲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张衍微微摇头,眉头皱起,轻声叹了口气:“乾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没有一点改变。”
张子乾向前一步,笑了笑反问道:“我如果会改变了,那父皇觉得我还是我吗?”
“所以你才是我大玄的赤王。”张衍目光复杂,“乾儿,常年战争教会了你太多,也让你失去的太多了。”
“我早已习惯。”张子乾轻轻摇头,淡然道,“没有不牺牲就胜利的战争,为了胜利,总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即使那些不必要的牺牲,多多少少也会为战争增加一丝胜利的可能。”
张衍忽然觉得常年镇守边关让这个嫡长子更加冷漠,他问道:“为了那一丝胜利的可能,你愿意牺牲多少人?”
张子乾回答道:“在一场毫无胜利可能的战争中,如果有一丝胜利的希望,我将牺牲所有人。”
张衍又问道:“你为了一场战争,牺牲了所有人,那以后怎么办?”
张子乾毫不犹豫,沉声道:“最终的胜利,没有以后。”
“如果……还有以后呢?”
“那……我还会牺牲以后的人。”
“你觉得值得吗?”
“一切都值得。”
张衍向后微退几步,他双眼泛红,微微有些怒容,厉声喝道:“张子乾!你凭什么?”
张子乾依旧平静道:“因为……我是决策者。”
张衍看着面容平静的嫡长子,轻声叹道:“你在意的只有结果如何。”
张子乾道:“父皇,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
张衍一愣,问道:“什么故事?”
张子乾讲起了这么一个故事:“前朝大平开国之时,有一年阳州某地大旱三月,滴雨未下,庄稼枯死,颗粒无收。”
“一地县令眼睁睁看见无数灾民饿死,走投无路之下,有一位术士去见了他。县令去问术士求雨之法,术士回答他,要杀一人祭,以此求雨。”
“县令大喜,问需要杀谁?术士笑而不答。县令问,杀一个原本就要死的死囚可以吗?术士摇头。县令又问,那杀一个无辜的百姓可以吗?术士摇头。县令再问,那杀一个丰功伟绩的官员可以吗?术士依旧摇头。”
“县令无奈,最后问到,那到底需要杀谁祭?术士回答道,要杀谁,不是你我决定的,而是看上要谁,这需要抽签决定。于是县令召集一县百姓抽签决定,抽到最长的那根签者,便要去祭。”
“抽签之时,他刻意让死囚抽到了那根签,于是他杀了死囚以祭求雨。三日后,雨未下,县令再问术士,术士回答那死囚非选之人,而是人选,所以雨未下。”
“县令无奈,只好再次抽签,他又刻意不让自己与亲人抽到,是一个无辜百姓抽到了。那百姓不愿祭,但县令还是杀他求雨。三日后,雨未下,县令又问术士,术士回答相同。”
“县令再次举行抽签,这一次是他抽中了签。术士问他,愿意赴死求雨吗,如不是心甘情愿,雨依旧不下。”
“而后县令亲身祭求雨,骨灰撒,遂下雨,解一地旱情。”
张衍微微点头:“我听过这个故事,最后他两次操纵抽签之事,被人告发,身败名裂,当地百姓掘坟唾弃。”
张子乾笑问道:“父皇,觉得值吗?”
张衍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如果杀一人,可救十人,你杀不杀,你救不救?”
张子乾略微思考,便回答道:“如果这十一个人价值能力皆是平等,我来杀人,我来救人,我不介意当这个恶人。”
“好!”张衍重重点头,呼吸加重,继续问道,“那如果杀一个无错之人,可救十个犯错之人,你又当如何?”
“若那人价值于我而言,可抵十人价值,有用便救,无用便不救。”
“如果……那个人是你的战友,是你的亲人,是你的爱人,你又该怎么办?”
张子乾沉默一阵,忽然想起了一个温婉女子。于是,他再次回答道:“如果这个价值不是必要的,我便不救。”
张衍深吸一口气,最后问道:“那若杀一人可救千人,可救万人,可救整个下呢?”
“你张子乾……是杀不杀?是救不救?”
这一次,张子乾回答的毫不犹豫:“无论是谁,无论如何,我都会杀之。”
“那如果……杀一人不是为了救下,而是单纯的为了利下呢?只要杀一个人,就能让这个下更好,你杀不杀?”
张子乾瞳孔微缩,闪过一片粹然的金色。
“杀一人以存下,我为之。”
“杀一人以利下,亦为之。”
张子乾睁着一双粹然的金色眼眸,心湖之中,云雾蒸腾,有龙破水而出,头角峥嵘,龙吟阵阵,龙首高抬。
那条心湖中的龙,同样睁开了一双粹然的金色眼眸。
莫莲猛然扭头看向张子乾的眼眸,心中无比惊骇,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地人。
张子乾向前一步。
父皇曾经选择以身为药,大救下。
我可同样如此,甚至还要更进一步,只要能大利下……
任何事,我都可以去做。
任何人,我都可以去杀。
时代与历史的滚滚洪流中,个人命运微不足道,无不可……牺牲者。
张衍眼中雷光乍现,十万法境的威压压在张子乾的肩头。
他怒视着张子乾,他在这个嫡长子身上,看见了无数上位者的身影,是那些门阀士族,是那些皇帝高官,是眼前的张子乾。
他们总以为自己是那个决策者,只要一个决定,就可以随时以剥夺无辜的生命,还要美其名曰为了大局的牺牲。
张衍愤怒喝问道:“逆子!跪下!你凭什么?!”
张子乾顶着威压不跪,反而再次上前一步,仰头道:“历史与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总会碾压死路边无数稗草!”
张衍怒视着张子乾:“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去随意剥夺他饶性命!”
“你当自己是决策者,所以才理所应当,那如果你自己就是那个被杀者呢?!”
张子乾目光明亮,毫不犹豫道:“有幸荣焉,当仁不让!”
张衍看着目光明亮的张子乾,怒火忽然熄灭,眼中雷霆也消散,哑口无言。
“子尚如此,父又如何?”张衍无奈摇头,看着张子乾,无力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大义?”
“我从来没有什么大义,我……”张子乾漠然摇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张子乾眼中粹然的金色退去,有些恍惚,他好像又回到了尸山血海前的仙京城头,看见了那个用手中长枪指向整座下,立在城头上,怒吼的少年。
弃大义于不顾,而以大利下。
我要大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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