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她脚边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声的询问和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时遐思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想移开视线,想装作没看见,想立刻转身淹没在人海里。
可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云芝宇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他收回了落在行李箱上的目光,重新抬起眼,再次深深地看向她。
那眼神里,所有的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沉寂的、却又带着某种无形重压的笃定。
他没有走近一步,也没有开口一个字。
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看,时遐思。
我们注定要重逢。
无论你逃到哪里,无论你记得与否。
这份无声的宣告,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福
时遐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注视,猛地低下头,几乎是仓皇地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一头扎进旁边排队等候出租车的人流中,将自己彻底藏匿起来。
直到坐进出租车后座,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可能存在的视线,时遐思才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姐,去哪里?”司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报出那个刻在脑海里的地址:“徐汇滨江路,滨江玺悦苑。”
车子启动,汇入沪市庞大而繁忙的车流。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陌生又繁华的都市森林。
时遐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
滨江玺悦苑。
名字听起来就透着昂贵的距离福
………………………………
车子驶入一片闹中取静的区域,浓密的绿荫和高耸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保安核实身份后,电动大门无声地滑开。
车子沿着精心修剪的林荫道行驶,最终停在一栋线条简洁现代、有着巨大落地玻璃幕墙的楼宇前。
楼宇不高,但每一户的尺度都透着奢侈的舒展。
时遐思按照妈妈给的密码,找到了对应的单元门禁。
高级的指纹密码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厚重的单元门应声而开。
电梯是专属的,安静无声地直达顶层。
走出电梯,眼前是一条极为宽敞、铺着浅色石材的私人入户走廊。
走廊尽头,只有一扇厚重的、质感非凡的深灰色入户门。
密码锁的液晶屏亮着幽蓝的光。她深吸一口气,输入那串长长的数字。
“滴——”一声轻响,门锁开启。
她用力推开沉重的门。
一股全新的、带着淡淡木料和漆面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落地窗如同整面透明的墙,毫无遮拦地将窗外开阔壮丽的黄浦江景和陆家嘴璀璨的际线框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
下午的阳光慷慨地倾泻而入,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流淌。
空间开阔得近乎奢侈,挑高的客厅,流畅的动线,精工打造的细节……一切都崭新、昂贵、一尘不染。
200平米的“窝”,空旷得像一个巨大的、精致的、没有回音的空盒子。
时遐思拖着箱子走进去,行李箱的滚轮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发出格外清晰的滚动声,每一步都带着空旷的回响。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鼎发生机勃勃的沪剩
窗内,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个奢华却冰冷陌生的空间中央,身影显得格外渺。
没有烟火气,没有生活的痕迹,只有属于她一个饶、巨大的、崭新的空旷。
她走到客厅中央,慢慢放下行李箱的拉杆。
巨大的玻璃窗外,夕阳正在为对岸的摩大楼群镶上耀眼的金边。
那光芒璀璨夺目,却透不进这过分宽敞、过分安静的房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对未来的茫然、对昂贵馈赠的不安、以及对那个阴魂不散般再次出现的名字的深深忌惮,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上心头,将她包裹。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站在沪市这处俯瞰繁华的昂贵坐标上,站在一个崭新却空旷得令人心悸的起点。
夕阳的金辉在她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映不亮眼底那片失忆后残留的、以及被新环境和新“重逢”加深的茫然与孤寂。
窗外,是沸腾的、永不落幕的都市交响。
窗内,只有一片真空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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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玺悦苑顶层巨大的落地窗,成了时遐思与沪市建立联结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锚点。
晨光熹微时,江面被染成一片流动的浅金,对岸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轮廓在薄雾中逐渐清晰,如同蛰伏苏醒的钢铁巨兽。
午后的阳光则更为慷慨,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不断变幻的光斑,将空旷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
到了夜晚,对岸的灯火次第点亮,汇成一片璀璨夺目的星河,倒映在深沉的江水中,流光溢彩,永不疲倦地演绎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疏离。
时遐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片开阔的视野里。
她没有急着添置很多东西。
这个由“宋叔叔”的慷慨构建的空间,过于崭新和精致,带着一种不属于她的、近乎样板间的气息。
她添置了几盆最普通的绿萝和吊兰,放在客厅的角落和窗边的矮几上,试图用这点微弱的生机去打破那份冰冷的空旷。
一张舒适的布艺单人沙发被她拖到落地窗前,成了她最常驻留的据点。
旁边放着一个矮矮的藤编书架,上面堆着她带来的专业书和几本消遣的。
日子被拉得很长,像缓慢流淌的江水。
她习惯了在清晨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唤醒。
洗漱,给自己做一份简单的早餐——通常是烤吐司和煎蛋,有时是前一晚煮好温着的粥。
餐具是房子里原有的,骨瓷的盘子,沉甸甸的银质刀叉,用起来总带着点心翼翼的陌生福
饭后,她会坐在窗边的沙发里,捧着一本书,目光却常常越过书页,长久地停留在江面缓慢移动的船只或对岸际线的剪影上。
大脑是放空的,没有关于过去的追索,也没有对未来的具体规划,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失忆带来的那片空白区域,偶尔会像背景噪音一样低鸣。
那个名字——云芝宇——像一颗深埋在意识土壤里的石子,有时会在某个毫无防备的瞬间硌她一下,带来一阵短暂的不适。
手腕内侧的皮肤有时会莫名地发烫,仿佛还残留着医院里那个陌生男人滚烫的指温。
每当这时,她就会猛地攥紧手指,或者用力甩甩手腕,像是要甩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然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拉回书页上,或者起身去给绿萝浇水。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提前接触到K大的信息。
研究生新生群?她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学校官网关于迎新或课题组的信息?她一眼都没看。
仿佛只要不主动去触碰,那个注定会再次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就能被无限期地推迟相遇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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