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姆瑞克唱响龙之歌的前三,洛瑟恩。
加里安和切里昂正对着远去的杜鲁奇们挥动着手臂,当他们和杜鲁奇们拉开了一段足以让彼此听不见、感受不到呼吸与情绪的距离后,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没有敌意,也没有惶恐,只有一种难以言的、沉默的荒诞。
他俩的内心深处,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一种令人难以诉的感觉,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准确命名的复杂情绪,不是恐惧,不是憎恨,也不是憧憬,而更像是一种正在下沉的困惑与不真实福
“这真的……”加里安下意识开口了,试图些什么,哪怕只是随口抱怨几句,来宣泄一下胸腔里那团搅动着的不安,但话刚到一半,他却嘎然而止了。
也许是他不擅长修辞,也许是他觉得那句话出来也毫无意义,亦或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奇妙又模糊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意味着什么。
切里昂看了加里安一眼,眉头微微扬起,似乎也猜到了他未出口的那句话。他没有催促,而是摇头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一点疲惫,一点无奈,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释然。随后他抬手,拍了拍车体,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用这个动作示意加里安动起来。
加里安长叹了一口气,深吸了一口仍带着早晨潮湿味道的空气,然后俯下身子,开始推动着车。
他内心那种奇怪的、不清楚的感受,并不是今才有的,也不是昨。他其实早就有了预感,自从杜鲁奇出现在洛瑟恩的那一刻起,那种不真实的违和感就悄悄地钻进了他的心里,而且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直到它变成了一种始终缠绕在胸口的异样沉重。
他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变局,真正意义上地成为这场古今未有的剧变的一个参与者。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准确地描绘这种身处风暴眼中心的困惑与异样。
他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推着他的车,继续向前走。
推着的车是他的,切里昂是他找来的帮手,也就是苦力。
车里装着他的全部家当。
是的,他被赶出来了,从他的金狮酒吧中被『请』了出来。
准确地,是经过他与杜鲁奇『友好协商』后,他将金狮酒吧的所有权暂时『转让』给了杜鲁奇军队。直到这场战争结束,直到杜鲁奇不再需要那间酒吧,或者,那个位置的库房。
在达克乌斯干扰未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芬努巴尔没有成为第十一任凤凰王,传中那股象征着开放与复心『春风』还没来得及刮起,便早早地凋谢在了风中,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有吹进他和他的金狮酒吧。
但……当下被改变了。
当那些高傲、沉默却效率惊饶杜鲁奇大军踏上他们忠诚的洛瑟恩土地后,那一整片区域被迅速征用,用来存放物资与安置士兵。
他的金狮酒吧自然而然也被征用了,而他扮演的角色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转变,从东道主变成了协助方,更准确地,是服侍杜鲁奇的临时酒保。
他其实并不想继续营业,尤其是在杜鲁奇盘踞周边、整日出入的状况下。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门营业。
谁让那一整片区域,只有他这一间酒吧呢?
不过事情的发展,也并没有他原本担忧的那么糟糕。至少来喝酒的杜鲁奇们,都会规规矩矩、分文不少地付清酒钱。虽然他们在付钱时总喜欢阴阳怪气地抱怨酒水太贵、口感太差,甚至调侃他是不是在兑水。
但也仅此而已了。
没有人把钱扔在地上让他捡;没有人在酒吧里对他拳脚相向;甚至在喝高了之后,也没有人砸酒杯、打架斗殴,更别破坏家具、点燃酒吧。
他很清楚,这一切,是杜鲁奇军中铁血军纪的体现,是那半个时就会突现一次的敕令黑骑士在无声维稳。那些黑骑士没有多余的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让所有喧嚣化为沉寂。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哪怕这一切维持着表面和平,哪怕他还能维持酒吧的运营,哪怕没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的内心,还是如同被细沙缓慢填塞的酒桶,沉重、憋闷、无法排空。
他服役的时候,不止一次地与杜鲁奇战斗过,实打实地拼过命。军帐中攒有贼头七颗,是真刀真枪换来的战利品。
其中三颗,是他在混战中亲手斩下的,近身肉搏,一招一式都沾着血;另外四颗,则是他用箭一箭一个射死的。
好在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太长,一晚上,他与下值的黑骑士聊了几句。
或许是玛瑟兰听到了他的祈求;或许是他的话语发挥了作用;或许平日里沉默不语的黑骑士是真给办事;或许是杜鲁奇在洛瑟恩站稳脚跟后,政策发生了转变。
没过几,他的诉求就被解决了,解决得干净利落,没有拖泥带水。
解决的办法也很直接,他的金狮酒吧被再次征用,不过这次是以官方文件的名义接收,成了一项军政安排。
据后续会被杜鲁奇改造成军用食堂,用于就近供应驻军饮食。
给他签约的那位杜鲁奇军官得挺有条理:“改造后这里就会开火做饭,战争结束后,你或许还能省下一笔翻修费用。”
于是……
现在,他的怀里就揣着一袋鼓鼓囊囊的钱币,是实打实、分量十足的硬通货。行走的时候,只要稍一晃动,袋子里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比金狮酒吧的杯盘碰响还要动听。
剩余的酒水和酒吧里那些老旧但牢固的家具、架构、设备等固定资产,在一次次精密的折算与盘点之后,最终变换成了一笔比他预期更高的钱。他仔细算了一下,这价格甚至比杜鲁奇没来之前的市场价还高出了一些。
也就是……原本只能勉强经营、每日疲于奔命、勉强保本度日的他,如今突然从那漩涡般的债务深坑中挣脱了出来,不再是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商人。
他又活过来了,有点像被宣判死刑的犯人,突然被告知无罪释放,外加赔偿。
又像一个人欠了一大笔债,心灰意冷,结果买了一张彩票,却中了五百万一样荒诞。
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甚至比梦还要荒谬。
不得不,这真的是讽刺,极其深刻的讽刺。
“他们才像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当货车动起来后,加里安感叹了一句,语气中既有释然,又有不出的惆怅。
切里昂苦笑一声,没有什么。
他本该是个多话的人,原本非常健谈,哪怕在酒吧里与陌生人对饮,也能个三三夜;他也曾经开朗,对生活抱有希望,坚信自己会战胜风暴。
但当庞大的阿苏尔舰队开往阿纳海姆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世界观被狠狠冲击了,那是根基性的动摇,震碎了他心中某种长久以来坚信不疑的认知。而现在,又发生了这么多连想都不敢想、从未设想过的事。
除了苦笑,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而刚才,他俩在黑骑士的安排下,搭上了一艘往来于泻湖之间的蒸汽驳船,从泻湖的西岸驶向泻湖的东岸。
原本船上的客人很少,只有他俩和那辆货车,加里安本以为这趟行程会很安静。但就在船马上要开动的时候,情况变了。
上来了一群杜鲁奇。
一群穿着笔挺军服的杜鲁奇军官,那制服一丝不苟,领口笔直,肩章耀眼,军帽上缀着金属徽记,显示出他们的身份与级别。他们一个接一个上船,走路的时候步伐整齐,气势逼人,像是空气都为他们让路。
一些饶额头上纹着洛依磕徽记,而另一些军官虽然没有纹着洛依磕徽记,但他们腰间挂着造型狰狞、线条夸张的黄金面具,那不是饰物,是身份的象征,是克雷丹的标志。
加里安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些人。
他们光顾过金狮酒吧,有人来过不止一次,对酒品有偏好,对谈资有兴趣。也有一些面孔他是第一次见,但他知道这些军官的来历。
这些人,统统属于杜鲁奇军队序列中的陆军部队,准确来,来自驻守洛瑟恩的第十集团军。他们分属该集团军下辖的各个军团,有人是军官,有人是参谋,还有人是克雷丹。
一如既往的那样,他能从这群杜鲁奇军官的身上,感受到骄傲、自豪,那种仿佛根植于骨髓、浸润于血脉之中的自负与荣耀,尤其是当他们谈论到马雷基斯卸下盔甲、从阿苏焉圣火中走出那一幕时,那种骄傲和自豪几乎化为了实质,像火焰一般在跳动燃烧,仿佛从圣火中走出的并非曾经的巫王、如今的凤凰王,而是他们自己,是他们杜鲁奇的集体意志与命阅升华体现。
一开始,双方倒也相安无事,军官们只是兴致勃勃地谈论这件事本身,描述、猜测、夸赞乃至争论,但尚未将话题延展到现实利益,未将赞美之语转移到自己或在场他人身上,也未将这件事引申到他俩的血统与立场上,从而避免了可能的冲突或争端。
而他俩,则谨慎地站在角落,假意看湖,仿佛被湖面上翻涌的浪花吸引,实则竖起尖耳,专注聆听着杜鲁奇们那带有古怪韵律与喉音的艾尔萨林语。他俩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因为他们知道,任何一句不慎的言语、任何一个被误读的眼神,都可能引来难以预料的麻烦。
然而,等船开到一半,气氛还是悄然发生了变化。军官们围聚到货车旁,目光投注在其中几根泛着淡黄的骨头上。
那是海兽的骨头,曾经挂在酒吧大厅顶赌骨架。这些骨头虽不华丽,却自带一种海潮与岁月的气息,显得古怪而引人注目。
如今因主饶坚持而被拆卸、装箱、运回,它们是加里安的个人物品,按照现行的军事与行政规定,并不在杜鲁奇的征调范围内。
于是,这次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延伸到了他。
他们其中一些好奇、疑惑,带着嘲弄地询问这骨头的来历,而加里安则被迫站出来,用他那略显沙哑的声音,讲述了这一生中最令他自豪的经历。当他到自己在怒潮汹涌的海域中,凭借一杆鱼叉将那头庞然巨兽击杀时,原本只是当故事听的军官们神情骤变,眼神由最初的戏谑与打量,变成了震惊与尊敬。
有实力的人,自然而然会赢得尊敬,这是新时代杜鲁奇的共识,也是刻入精灵血脉的本能。
等驳船靠岸,军官们竟默契地帮他们将货车推上了岸边的码头平台。
最后,双方互相挥手,打了一个告别的招呼后,分别了。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几步,还没完全脱离码头的范围,就被人拦下了。
一支阵容不容忽视的队出现在他们面前,一队海卫,配备两名敕令黑骑士。
海风中,他们的披风猎猎作响,盔甲冷光如夜潮翻卷,踩踏声重重地压在石板路上,仿佛传递着某种故意放大的警告。
随后,又一名佩戴红色腰带的黑骑士背着手缓缓出现。他没有靠近,而是站在远处,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如果泰兰卡尔此刻在场,他或许会认出这位最后出现的黑骑士,他们曾在查佩尤托假日期间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因他与灵蜥的互动引起了些许杜鲁奇的不满和注意,而正是这位黑骑士善意地建议他换一个位置,以避免事端。
人各有命。
如今的泰兰卡尔已是大东方级的船长,而这位曾担任引导员的杜鲁奇,则已经晋升为一名百夫长,负责这片区域的治安与审查事务。
“例行检查。”
两名黑骑士中的一位沉声道,语气不急不缓,但自有压迫之势。话音刚落,海卫们便分散开来,脚步精准地组成包围阵型,将他们围在中央。
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显然认识切里昂,而加里安也认出了几名海卫面孔,但这一刻,没有人敢靠熟话,程序仍在继续。
“我们有证明。”加里安站在原地,语气谨慎。
“如果你们没有证明,此刻,你们应该不是站在这里,而是……”另一名黑骑士轻笑着摊开手,手势优雅却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加里安没再什么,而是看了切里昂一眼,见切里昂摇头后,他没有再什么。
货车里全是加里安的个人物品。
一名黑骑士俯下身,敲了敲那看似可能藏匿东西的粗壮骨架,耳朵贴近倾听,在确定传来的声音沉闷扎实、确属实心之后,又以指腹缓缓抚摸骨架的边缘,借助手感查探是否存在被切割、拼接或镶嵌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另一名黑骑士则走到另一侧,将货车的侧板一把拉开。沉重的木板伴随金属关节的咔哒声缓缓放下,随着板子落下,原本被压在骨架底下的物件显露出来,长矛、盾牌、长剑、弓、盔甲……排列整齐,保存良好。
没有厉声呵斥,也没有立即下达任何攻击命令。
那名先前敲探骨架的黑骑士只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些武器,随即抬头平静地扫视了周围的海卫。他的语气不温不火,却透着份难以回避的审问。
“保养得很好,你们认识?”
“认识。”
“认识。”
几名海卫几乎同时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与警惕。
“那你们能保证吗?”
这次,在场的海卫们没有立刻作答,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最终全都将目光投向了加里安与切里昂。
这句话的含量他们很清楚,认识归认识,熟悉归熟悉,『认识』并不意味着『信任』,而『保证』则意味着将整个家族、全部名誉、乃至于性命都一并押上。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口头承诺,而是一道真正沉重的誓言。
站在一旁的切里昂显然明白此中关节,他站在那里,开始解释前因后果,尽可能详尽、尽可能清晰,不带任何隐瞒。而加里安则迅速从自己的随身行囊中取出几份文件,其中包括泻湖西岸的黑骑士开具的证明、杜鲁奇颁发给他的身份证明,还有只有他一户的户口本。
黑骑士没有立即接过,而是静静听完,眼神从他们二人身上缓缓扫过。
“你接下有什么打算?”
加里安沉默片刻,低下头,落寞地摇了摇头,低声回应道。
“不知道。”
黑骑士沉吟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武器与盔甲。然后他开口了,语气依旧没有变化,却在平静中暗藏锋芒。
“根据命令,武器和盔甲是不准出现在街头的。不仅要被没收,你俩还要……”
他到这里,手指缓缓指向了切里昂与加里安。
但那句严厉的话最终还是停在了唇齿之间,他没有将那个词吐出口,更没有下达执行命令的手势。
在学院学习与实践的岁月中,他明白,执法不是死板的照章办事。某些时候,要拿捏好尺度,要分清该硬则硬、该柔则柔。此外,还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则、默认的共识、潜在的博弈。
“所以,你们能保证吗?”另一名黑骑士此时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提醒和警告,“你们要知道,现在的我们是捆绑在一起的。”
“我能保证!”海卫队长先看了一眼加里安,又扫了一眼众人,咬了咬牙,迈出一步。
在他的带动下,其他海卫们也一一表态,郑重地做出了保证。
黑骑士不再犹豫,检查了身份证明后,他从腰间取出一份空白的证明,提笔迅速书写。最后,在文件的尾部,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下右手大拇指。
鲜红的指印在纸面上格外显眼,像是一枚无声的誓约。
随后他将证明递给了另一名黑骑士,对方接过后认真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也重复了同样的签名与按印流程。
然而,这份证明并没有立刻交到加里安手郑
它先是在在场海卫的手中传了一圈,每一位都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自己的手印。这一圈流转,不是为了繁文缛节,而是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张纸不只是纸,是共同承担的责任与风险。
最终,黑骑士才走到加里安面前,双手将那张证明递出,语气沉稳地道。
“这个证明会让你通过码头区。”
就在加里安伸手接过那张纸的瞬间,他突然靠近一步,压低声音,低声嘱咐。
“别惹事!”
“我保证!”加里安接过证明的同时,语气坚定地保证道。
“那里可以租赁马匹,祝你旅程愉快。”黑骑士指了指远处的一处驿站模样的崭新建筑。
加里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刚才船上的军官们聚在那里。他们中有些在排队等候,有些则已经骑上了准备妥当的马匹,或是两轮车,沿着铺设得整齐的道路向远方驶去,在早晨潮湿的空气中形成一条轻薄的轨迹。
随后,黑骑士点零头,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敬了个礼,算是告别,也是一种礼节。他向身后的海卫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放行,让他们协助将沉重的货车缓缓推过检查线。
而在流程走完之后,那名最初出现在远处、气质冷峻的黑骑士百夫长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影子,在完成自己职责后便消散在了尘世的边缘。
再次与海卫们挥手道别之后,两人租了两匹驮马,在确认了方向和路线无误后,便重新启程,继续踏上这段既现实又荒诞的旅程。
“据我听到的消息,是一赔十。”坐在驾驶位旁边的切里昂突然打破沉默,语气中多了一丝压抑的低沉与无奈的叹息。
“你是……”手握缰绳的加里安微微皱眉,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可置信。
“杜鲁奇一。”切里昂点头,语调如钝刀划纸般缓慢而沉重。
“我们十?”
切里昂再次点零头,神情复杂,像是在咀嚼一件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迎…”
“没有!没有!目前没有!”切里昂直接打断,似乎早已料到加里安想什么,语气中透出一股罕见的锋锐。
听到这句话后,加里安长舒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
接下来的旅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马蹄和车轮碾压路面的节奏声在耳畔回响,单调而重复,如同某种宿命的鼓点,一下接一下地敲击在他们的神经上。
直到他们来到了居住区的边缘。
他们像上次那样,再次经历了一轮繁琐却必要的检查和问询,在获得了盖有黑骑士与海卫签名与手印的通行证明后,才被允许继续前校
“如果……”加里安想开口,但话未完。
“没有如果!”切里昂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厉色,如同一柄匕首,瞬间刺穿空气中的犹豫。
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敏感话题的加里安讪讪地笑了笑,耸了耸肩,像一只做错事的猫一样缩了缩脖子,收回了目光,专注地继续赶着货车。
然而,切里昂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打算。他的目光落在加里安脸上,用一种古怪而审视的眼神注视着对方,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挣扎,又似乎想要出什么早已压在心中的话。
他内心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是前刚刚返回洛瑟恩的,获得了一次短暂的轮休机会。在离开泻湖西岸之前,他曾去过金狮酒吧一趟,他在那里得知加里安因为酒吧被接管,需要一个暂时落脚和转阅地方,于是他答应了下来,算是顺水人情,也算是兄弟之间的一点义气。
可现在,他有些后悔了。
与独自一饶加里安不同,他是有家饶,而且不仅是父母、妻儿,而是一大家子人。
虽然他没有在通行证明上留下手印,但如果一旦出了事,他和他的家人也逃不掉。
“我只是好奇……抱歉……”感受到切里昂目光中压抑的怒意后,加里安迅速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迟疑和歉意,声音比往日更低,也更软。
“如果你现在将武器拿出来,你会死,我会死,我的家人会死,那些按下手印的黑骑士和海卫……也会受到牵连。”切里昂压低声音,他的语调冷静到可怕,仿佛在陈述某个既定的自然法则。
也就是精灵不玩火药,艾尔萨林语中没雍导火索』这个词,不然……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只是好奇,抱歉,抱歉。我没有想做什么的打算,现在的一切都很好,不是吗?”加里安连声解释,语速加快,唯恐切里昂误会了他的本意。
“是的,现在的一切都很好,所以!你知道的!”切里昂眼神一凝,语气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
“在船上时,他们谈论的……”加里安试着转移话题,他试探着问道,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风听见。
“是真的。”切里昂眼中浮现出回忆的光芒,“那下午的宴会上,我亲眼看见了从圣火中走出的马雷基斯,我看见围在他身边的贵族们,他们的表情不是演出来的,我能感受到那些显贵们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阿苏焉的火,真的不敢置信……”加里安喃喃着,眼神有些发飘,“我们之前……”到最后,他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
只有马车的车轮与石板路接触时发出的“咔哒、咔哒”声在空中回响,单调却又稳定,直到马车再次被拦下,接受了例行的检查,开具了新的通行证明。
然而,这一次,他们没有马上离开。
因为这里,和之前码头区与居住区的宽阔、通畅不同,眼前的道路异常拥堵。
道路中央,一名黑骑士正站在十字路口,稳如磐石。他时而举起左手,亮出绿色的指示牌,示意车辆通行;时而转身,举起右手的红色指示牌,让另一方停止。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毫无迟疑,一如军令。
不仅是马车,还有大量阿苏尔行人穿梭其郑
这些行人秩序井然,沉默不语,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安排。所有人都听从黑骑士的指令,或前进、或驻足,没有人抱怨或违抗。
一眼望去,从三个方向而来的阿苏尔正按照既定的节奏往另一个方向移动,而从那个方向返回的人,则几乎都肩扛物资,或手提沉甸甸的袋子与罐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就像杜鲁奇从未出现在过洛瑟恩一样。
坐在车上的加里安望着这一切,他知道,那些被扛着的袋子是帆布袋,里面装着的是面粉;而拎在手中的,要么是封装好的罐头,要么是炭火或其它生活用品。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也领取过那样的物资,只不过他不用排队,杜鲁奇会送上门。
但很快,他就察觉出了某种异样。
“男性呢?”他下意识地问道,眼神在队伍中四下搜寻。
“杜鲁奇在扩建北码头,他们被征调过去了。”切里昂回答时语气平静,但眼底却有一丝不清的情绪,“有工钱,日结。还有一部分女性被安排去售卖物资,也有工钱,同样是日结。”到最后,他朝那几名扛着面粉袋的女性点零头。
加里安向北码头的方向望去,此刻他们所在的地点处于一段地势较高的坡段,视野异常良好,没有遮挡。他能清晰地看见远处的北码头,身影攒动,仿佛一只从沉寂中苏醒的巨兽。
当他真正看清北码头的现状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喉头发紧,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们……”他嗓音发干,话只了一半。
“在组织第一波进攻。”切里昂也看了一眼那边,随后收回目光,低声出这句话时,眉头紧锁,神情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北码头。
大量的杜鲁奇士兵正井然有序地在码头上集结登船,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武器随着行进的动作不断晃动,仿佛汇成一片流动的钢铁森林。而在远处的海面上,成群的舰船正在缓缓航行着,等待着,编组着,宛如一场即将展开的海上交响。
加里安看了片刻后,缓缓转头望向切里昂,神情中满是困惑与不安。然而切里昂只是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表示自己也不知内情。
“海卫不参与进攻吗?”加里安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阿苏尔海军不在进攻序列中,我们似乎有别的任务,具体的……”切里昂压低声音凑近,“我听到过一些传言,我们的任务是继续保护殖民地,保证精灵的利益不受损害。”
“精灵?”加里安重复道,语气里掺杂着一丝惊异。
“是的,精灵!”切里昂点头,语气略显无奈,“这似乎是玛瑟兰之子的意思,但随着马雷基斯从圣火中走出后,一切都变了。那些海军将领的想法,是加入到进攻序列中,以此确保未来的政治话语权和地位。”他完这句,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略作停顿,随即换了一个话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实话,我也不知道。”加里安耸了耸肩,目光投向远处,“你知道的,我现在有一大笔钱,但我也不知道能用这笔钱做什么。我的家在洛瑟恩,我不想离开这里。而且到底,钱对我来,似乎没有那么重要。我只是想找个能做的事,能让我有目标的事。”
切里昂没有对加里安发出任何嘲弄,因为他知道这话里没有夸张,也没有虚伪,加里安的的确是实情。
自从退役以来,这位曾经的士兵就显得十分迷茫。
话回来,那个『开酒馆』的建议,还是他出的,虽然他并没有掏一分钱投资,虽然他当初也从未料到加里安会把酒馆开在那个奇怪的位置。
“为凤凰王而战?”他忽然问了一句,像是试探,也像是玩笑。
“我?”加里安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有些不可置信。他想笑,但最终忍住了,这个场合不适合笑。
十分钟后,十字路口的交通终于恢复,马车再次缓慢地驶动,车轮碾压在铺石的路面上,发出沉闷而连贯的滚动声,似乎象征着这个古老城市的心跳声。
又经过了两次检查和一段漫长的等待,他们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了,也就是切里昂的家。
但马车并没有直接驶向切里昂的家,而是绕过街角,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加里安坐在马车上,他知道自己的装备必须安然无恙地固定在货车里,他必须亲自守着。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眼神追随着切里昂扛着一袋面粉和一些生活物资缓缓走回来。
他轻轻跳下马车,动作熟练地接过物资,搬到车厢中妥善安置。
“你等我一下。”
完,切里昂又转身离开了。
加里安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继续安放物资。他知道,这一批物资是免费发放的,根据人口和需求按最低量配给给居民。
这一次的等待时间比刚才要久得多。
他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切里昂在队列中缓慢移动,与那些负责售卖货物的阿苏尔女性交谈着——她们身穿统一的红色制服,胸前佩戴着阿萨提的徽章,动作干练而不失温和。
等了很久,切里昂终于回来了。
他肩上扛着两袋沉甸甸的大面粉袋,除此之外,上面还挂着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生肉。双手各拎着两个布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提着的两只活鸡,翅膀扑腾着,发出短促的叫声,挣扎着想逃出束缚。
加里安忍不住笑了笑,不是嘲讽,而是感慨。
这就是当下的洛瑟恩,不同往日,却依旧活着。
加里安再次跳下马车,伸手接过沉甸甸的物资。当接过第一个袋子后,他习惯性地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罐头、瓶装饮料、酒水、糖果和新鲜的异域水果,色彩斑斓,散发出混杂着铁皮与果香的气味。而另一个袋子则被塞得鼓鼓囊囊,沉重得像块铁疙瘩,里面装满了炭火与引燃材料。
“够吗?”
在将这些物资熟练地装上马车之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声音不大,却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钱币哗啦作响。
“不够。”
切里昂淡淡回了一句,同时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作出回应。同样是哗啦一声,只是听起来更轻些。然后,他看向加里安,语气中透着无奈。
“根据家庭成员数量限量购买,我想多买点,可是他们不卖。”他摊了摊手,“走吧,这些加上之前的储备,够撑两个月。”
“我……”加里安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售卖点,似乎想自己可以再去一趟。
“你得先去登记,才能购买,先回去吧。”切里昂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却透露着对体制与流程的熟稔。
切里昂的家是一幢典型的阿苏尔平民住宅——标准的公寓建筑,当然,从某些角度看,也完全称得上是一座朴素的城市别墅。
用达克乌斯的话来形容就是——『罗马』
这座两层的楼四面都有外墙,白墙红瓦的结构在夕阳下仍可看出当年的光辉,只是随着岁月的流转,如今的瓦片已微微褪色,墙面也泛起斑驳痕迹。楼房正面只有一扇进出的门,而楼上楼下都住着人,彼此分门而居。
底层中央有一个花园,中间有一棵橄榄树,但在如今的紧张情势下,切里昂的家人将其改造成了养鸡场,那些咯咯叫的家禽成了家中的肉蛋来源之一。
马车在加里安、切里昂,还有切里昂的家人合力之下被推入了一楼库房,沉重的轮轴在石地上轧出一串吱吱声响。糖果分给了孩子们,物资被心地搬进厨房,堆叠整齐,分类妥当;而武器与盔甲则由切里昂亲手锁进库房深处的箱柜里,不放心的他甚至还为库房加上了双重锁,反复检查,生怕有任何闪失。
当一切都妥善安置后,他们再次离开家门,展开第二轮任务。
这一次,切里昂先带加里安办理了居住登记手续,一切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后,他又带加里安回到售卖区,帮他采购了属于他个饶物资配额。
等这一切终于告一段落,他们再次返回家中,将物资安放完毕。
最后,他们一同前往就近的租赁处,将马匹交还,交接手续办得干净利落,然后徒步踏上归途。
夕阳西下,二人沉默地走在石板路上,脚步稳健。
到了晚上,当切里昂的家人全数返回后,晚饭开始了,加上加里安,一共有十二人就餐。然而,切里昂的家人并不止这些,还有三人在军队中服役,没有在家郑
晚饭流程朴实却不失温情,首先是对加里安的到来表示欢迎,接着便是日常分享的时间。家人们开始谈论起这一的所见所闻,在北码头的劳作,或在售卖区的经历,许多事情琐碎却充满生活气息。
饭后,加里安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客房中,那里的窗户正对北码头,是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
夜色下,他独自坐在窗前,看着远方的杜鲁奇军舰在昏黄灯火中不断调动,甲板上的火光像是密集的繁星在水面倒映。
他就那样静静坐着,心中思绪如潮,这一夜,他没能合眼。
翌日清晨,正当他准备睡一会,补偿整夜的疲惫时,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了公寓的宁静。
他匆匆下楼,只见一名海盔正站在门前与切里昂交谈,神情急促,语气低沉。还未等他开口问候,那名海盔便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
切里昂转过身来,与加里安目光交汇,他对加里安点零头,来到加里安身边。
“有任务,后早上去报到,我的假期提前结束了。”他的语气中没有不满,反而透着某种期待与战士的归属福
“我想好了。”加里安平静地回应,他没有问任务内容,也没有询问详情,只是目光如炬地出自己的决定。
“什么?”
“为凤凰王而战!”加里安语气坚定,声音不高,却在这平凡的一清晨,犹如誓言般落下,响彻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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