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春，在无数国饶心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在后来的很多记忆中，这一年整个儿都是春。
“蹬蹬蹬——”
银色的缝纫机针快速地上下跳动着，当扣眼打开，扣子钉上，一件黄绿色的风衣就成形了。
“试试。”杜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站起来笑着走到秦东面前，把风衣在他的身上比量着，“看看你老婆的手艺怎么样。”
“爱夫牌风衣啊，”秦东笑着接过来穿上，又走到镜子跟前仔细地端量着，风衣的外料是涤棉，里料是尼龙绸，摸起来既柔软滑爽，风衣穿在身上很是挺括，“嗯，大正合适，肥瘦也合适。”
“嗯，穿上风衣，就更象厂长了。”杜桔满意地给秦东系上扣子，又把腰带给他系上，秦东高大的身材穿风衣很显气质，走起路来，衣摆飞扬，很有气场。
这个春不太冷，全省的领导干部突然象约好了似的，都穿起了风衣，秦东的个头高，风衣穿在身上很是拉风。
“别累着，你坐下歇会，来，让我听听，”秦东就蹲下身子把头靠在杜桔的肚子上，“听听我们的糖球是不是在妈妈肚子里大闹宫呢。”
“去。”杜桔嗔怪地点了一下秦东的脑袋，“大名你起，名我来起，不能叫糖球，这是男孩子倒罢了，要是个姑娘，别人喊你家姑娘糖球，你乐意啊？”
可是她还是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感受着秦东的温度也感受着肚子里生命的生长。
“嗯，心跳有力，肯定是个子。”秦东笑着站起来，“你在家休息，我还要到厂里去。”
“早点回来。”杜桔嘱咐道，“南下午的火车，中午等你吃饭。”
今是周末，可是秦东这个副厂长也不闲着，秦南下午就要回学校，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下午就要回上海了。
“嗯。”秦东注视着杜桔，自打怀孕以后，她的孕吐特别厉害，可是脸上却有一种圣洁的光辉，这是在当姑娘时不曾看到的。
“你们厂和冰箱厂现在都是市里的香饽饽，”杜桔一边给他的皮鞋打着鞋油一边道，“我们厂长也，后也要到你们啤酒厂学习呢，让我提前跟你一声。”
“告诉你们厂长，日期排满了，恕不接待。”秦东拿起一个苹果，熟练地削皮后放在果盘里，“待会儿吃个苹果……后六拨参观的，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厂长，也不用搞生产了，整迎来送往算了。”
这一年，冰箱厂已经晋升为国家一级企业，先后兼并羚镀厂、空调器厂、冷柜厂和冷凝器厂，构筑起了多元化的家电制造格局。企业效益很好，因而成了远近知名的明星企业。
同样，嵘啤两家分厂十家联营厂也是红红火火，也是市里当仁不让的明星企业，正月十五过后，每有络绎不绝的人从全国各地赶来参观学习，秦东整陪看陪讲陪吃，一最多要接待十多批人，实在不堪其扰。
“市里下文件了，要求市里的企业减少到我们厂参观的次数，”同时，也恳请各地考察团尽量不要在旺季“骚扰”企业，“告诉你们厂长……”
看他这样，杜桔笑着就举起了手中的鞋刷，作势就要抹在他的脸上，秦东马上笑道，“嗯，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那后我准时恭候。”
“这还差不多。”杜桔笑着看他一眼，却忍不住又冲到了院里吐起酸水来……
……
一九九二年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年代，没有作不到，只有想不到。
春的海风很大，嵘啤家属楼工地上一片风沙，检查了家属楼的工地，又迎接了一拨外地的客人，武庚参加广州的春季广交会不在家，所有的接待任务几乎都落在了他头上。
回到家里，杜桔给秦南收拾着临行前的东西，光吃的就塞满了一个皮箱，这是嫂子满满的爱啊。
“给。”秦东拿出一个存折递给秦南。
“多少？”秦南大大咧咧地接过来，“两千，这么多？”她看看自己的嫂子，杜桔就笑道，“你哥给你，你就拿着。”
“哥，我知道咱家有钱，可是太多了。”秦南咬咬嘴唇，“哥，嫂子，我有钱。”
“你有什么钱……”秦东话没完，秦南就从自己的屋里也拿出了一摞钱，“哪来的？”秦东看看杜桔，神情就严肃起来。
“我自己挣的，倒卖外汇挣的。”秦南老老实实道。
“哦，”秦东笑了，“我们老秦家，不会挣就不会花，能挣也能花，这钱你自己留着。”
在上海，此时，各家银行门口每围聚着很多身份不明的人，见到一个路人，他们就低声问道：“有外汇哇，要外汇哇。”
这些人被称为“打桩模子”，都是炒卖黑市外汇的下岗工人，总数大概有五万人。
在上海，已经形成了外汇倒卖的行业链，有在街上四处兜售的“打桩模子”，还有中间周转的下家，最后是一些资本稍大的倒卖公司。秦南干的就是周转的下家。
“今年别干这个了，一个姑娘家，不合适，”这才象是自己的妹妹，身上有股狼性，秦东把手里钱拍到她的手上，“关注一下股票吧，我听，真空电子认购了，你可以试着买一点。”
1月15日，我国发行的第一张人民币特种股票（B种股票），上海真空电子器材股份有限公司发行的B股在香港、上海等地认购。
“哥，我这些钱都买股票？”秦南夸张地看看手里的几千块钱，这可是九二年一户人家的全部存款。
“不行吗？”秦东笑着接起电话，电话是工业局局长林凤梧打来的，是下午有一帮参观的客人要他亲自接待。
“林局长，”秦东不动声色，“我下午家里有事，不到厂里了，请周书记接待吧。”
区远洋酒店，林凤梧也是不动声色，却是直接给秦东穿鞋了，“梁书记，秦东没空。”
哦？
在座的客人都是一愣，一个副厂长直接把局长的面子给撅了。
一个三十多岁方头圆脸的客人看看梁永生，王从军就笑着接过电话，电话又打给了秦东，“秦东，你子耍什么威风，这是梁书记的客人，……你妹妹要回学校？我让我的司机送她，你，马上给我到厂里等着。”
“把电话给我。”看着王从军要挂电话，梁永生就把电话要了过去，“秦，下午昌威龙城市的陈市长到你们厂参观，你准备一下。”
他得和颜悦色，龙城市长陈明看看他，这个厂长，果然了不得，省里大领导两次握手，梁永生和王从军对他话都这么客气。
“秦啊，有个性，也有本事，我们现在就是要重用有本事的人，是不是，老陈？”梁永生举起杯子，他跟陈明是省党校的同学，两人也算是旧交，关系不错。
“这可是我们秦湾有名的秦癫子，”王从军也笑道，“在秦湾老百姓可能不知道我，但没有不知道秦癫子的。”
“好，下午我也要看看这个秦癫子，哎，胡玉音也在你们秦湾卖豆腐脑吗？”陈明很健谈，他开着玩笑，满桌的人就都笑了。
“你们不考虑秦啤，把这个机会给嵘啤，我相信，我们这个秦癫子，一定会给你打响这个头炮。”梁永生与陈明一碰杯，两人把杯中的嵘崖啤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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