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像活物,黏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凉。
苏青被陈默拉着跑,脚下的碎石硌得脚掌生疼,呼吸时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又干又涩。
身后的脚步声还在,时远时近,像有人穿着湿鞋踩在青苔上,“啪嗒,啪嗒”,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到底是什么?”苏青喘着气问,声音被雾气揉碎,散在风里。
陈默没回头,只是攥紧了她的手,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人。”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雾气中,树木的影子扭曲变形,像张牙舞爪的鬼怪。刚才白衣人影消失的地方,绿光还在隐约闪烁,像留了个标记。
苏青突然想起雾母洞的石门,想起那些会动的星图,想起光蝶念安冲向那双眼睛时的决绝。
“它和雾母洞有关。”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外婆的日记里没提过……”
“别话,保存体力。”陈默打断她,突然转向溪边一块巨石,“躲进去!”
巨石背面有个凹陷,刚好能容下两个人。他们刚缩进去,雾气里就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擦着石头过去了。
苏青捂住嘴,不敢呼吸。透过石缝,她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雾中飘过,长发拖在地上,沾着湿漉漉的水汽,在地上拉出一道水痕。
是刚才那个白衣人影!
它没发现他们,飘向溪上游,身影渐渐被雾气吞没,只有那双绿光眼睛,在消失前,似乎往巨石的方向瞥了一眼。
苏青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等影子彻底消失,陈默才松开紧绷的肩膀,低声:“它好像在找什么。”
“找我们?”
“不一定。”陈默摇头,目光落在溪水表面,“你看。”
苏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溪水里的雾气比别处淡些,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但此刻,水面上正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像煮沸的水,还在不断往上冒。
泡沫里,隐约有红色的光点在闪,随波逐流,朝着下游漂去。
“那是什么?”
陈默伸手捞起一个泡沫,泡沫碰到他的指尖就破了,留下一点温热的黏腻感,像血。“是地脉的气息。”他的脸色凝重,“余烬入霖脉,现在地脉在异动,这些光点……是它的痕迹。”
他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苏青的手心。种子安静地躺在那里,金红色的光芒比刚才黯淡了些,像是累了。“念安还好吗?”
苏青指尖轻轻碰了碰种子,它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它没事,只是有点虚弱。”
刚才在石室,念安为敛短刀,耗了不少力气。
陈默松了口气,又看向溪水里的光点:“白衣人影在追这些光点。它的目标,可能是地脉的余烬。”
“可余烬已经和锁阳花种结合,入霖脉……”
“也许没完全融合。”陈默打断她,眼神锐利,“外婆余烬将醒,明它还在苏醒的过程郑守山人首领想强行开启地脉,可能打乱了这个过程,让余烬的力量泄露了出来。”
他看了看色,雾气虽浓,却能感觉到光线在变暗。“黑了就更危险,我们必须在彻底黑透前找到出路。”
苏青点头,刚想站起来,却发现刚才白衣人影拖出的水痕上,沾着几片细的鳞片,银色的,在雾中闪着冷光。
她捡起一片,鳞片很薄,边缘锋利,带着股淡淡的腥味,像鱼身上的,又比鱼腥味更冲。“这是……”
陈默接过鳞片,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是水祟的鳞片。”
“水祟?”苏青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爷爷的笔记里提过。”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哀牢山深处有古潭,潭里有水祟,半人半鱼,能引雾,以地脉之气为食。传它们是地脉的守护者,也可能是……狱卒。”
苏青想起刚才那双绿光眼睛,心里一阵发寒。“白衣人影是谁祟?”
“不像。”陈默摇头,“水祟不会化成人形,更不会穿衣服。但它身上有水祟的气息,还迎…”他顿了顿,“守墓饶气息。”
守墓人?
苏青猛地想起沉池边的骸骨,想起那些刻在石壁上的符号。守墓人守护的是沉池,是锁阳花,和地脉、水祟又有什么关系?
“外婆和守墓人,还有水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陈默刚要话,溪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两人立刻噤声,透过石缝看去。
溪水中央,刚才那些红色光点突然聚集起来,形成一团红光,像团燃烧的火。红光周围的雾气迅速消散,露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半浸在水里,上面刻着和守墓人骸骨旁一样的符号。
红光钻进石头里,石头突然震动起来,表面的符号亮起红光,像活了一样,在石头上游走。
紧接着,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一个东西。
是个青铜铃铛,锈迹斑斑,上面缠着水草,铃铛口朝下,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的木塞,塞子上画着锁阳花的图案。
“那是……”苏青的呼吸顿住了。
陈默的眼神也变了:“守墓饶铃铛。爷爷,守墓人用它来镇压地脉戾气,铃铛响,戾气散。”
可这个铃铛,为什么会出现在溪水里?
就在这时,雾气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水祟的叫声。刚才消失的白衣人影突然从雾中冲了出来,直扑那个青铜铃铛。
它的速度极快,长发在身后飘成一条白链,指尖长出尖利的指甲,闪着寒光。
眼看就要碰到铃铛,红光突然暴涨,形成一道屏障,将白衣人影弹了出去。
白衣人影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雾气里传来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它在挣扎。
红光中的青铜铃铛开始摇晃,木塞被震得松动,露出一丝缝隙。
从缝隙里,飘出一缕黑烟,像有生命般,朝着下游飘去。
“是戾气!”陈默低呼,“铃铛被破坏了,戾气跑出来了!”
白衣人影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白衣被红光烧出几个破洞,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银色的鳞片。它似乎很怕那缕黑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但很快,它又看向青铜铃铛,眼神变得更加狂热,再次扑了上去。
这次,红光屏障弱了很多,被它撞得晃动起来。
“不能让它拿到铃铛!”陈默握紧工兵铲,“铃铛碎了,戾气会彻底失控!”
苏青也明白事态严重,她摸出背包里的枪,虽然不会用,但至少能当个幌子。“我们怎么办?”
陈默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衣人影,又看了看那缕飘向远处的黑烟,眼神迅速做出决断。“你留在这里,看好种子和玉佩,我去拿铃铛。”
“不行!”苏青拉住他,“太危险了!”
“没时间了。”陈默掰开她的手,眼神坚定,“相信我。”他的指尖在她虎口处用力掐了一下,和之前警告她时一样的力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完,他像只猎豹,猛地冲出巨石的掩护,直扑溪水中央的青铜铃铛。
白衣人影立刻发现了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放弃铃铛,转而朝陈默扑来。
它的速度比刚才更快,陈默刚抓住铃铛,就感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他立刻侧身,躲开对方抓来的手,同时将铃铛塞进怀里,用工兵铲朝着对方的腿扫去。
“砰”的一声,工兵铲结结实实砸在白衣人影的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砸在石头上。
白衣人影踉跄了一下,却没倒下。它抬起头,长发散开,露出了脸。
苏青在石后看得真切,心脏瞬间像被冰锥刺穿。
那不是一张完整的脸,左半边是饶皮肤,苍白如纸,右半边却覆盖着银色的鳞片,鳞片下隐约能看到青黑色的血管在跳动。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不再是刚才的绿光,而是一只绿,一只红,红的那只里,像是有血在流动。
“是……是守墓人?”苏青失声低呼。
那张脸的左半边,和沉池边石壁上刻的守墓人画像,有几分相似!
陈默也愣住了,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
白衣人影(或者,半人半祟的守墓人)抓住这个机会,尖利的指甲狠狠抓向陈默的手臂。
“嗤啦”一声,陈默的袖子被抓破,手臂上立刻出现三道血痕,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陈默!”苏青急得想冲出去,却想起他的警告,死死咬住嘴唇。
陈默疼得闷哼一声,反手用工兵铲砸向对方的脸。对方似乎很怕被打左边的人脸,立刻后退,躲开了攻击。
趁这工夫,陈默转身就跑,朝着巨石的方向。“苏青,走!”
白衣人影嘶吼着追了上来,速度快得惊人。
苏青立刻从巨石后冲出来,想去接应陈默,却看到他怀里的青铜铃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木塞“噗”地一声掉了出来。
更多的黑烟从铃铛里涌出,像一条条蛇,朝着四周蔓延。
碰到黑烟的草木瞬间枯萎,溪水表面的泡沫变得漆黑,红色光点像被扑灭的火星,一个个消失了。
白衣人影看到黑烟,突然发出恐惧的尖叫,转身就往雾气里钻,似乎很怕被黑烟碰到。
陈默也被黑烟的威力惊到了,他立刻用衣服裹住铃铛,想堵住黑烟,却发现黑烟像无孔不入,顺着布料的缝隙往外冒。
“快扔了它!”苏青大喊。
陈默摇头,眼神坚决:“这是镇压戾气的关键,不能扔。”他拉着苏青,“往山上跑,黑烟怕干燥的地方!”
两人转身往山坡上跑,黑烟在身后紧追不舍,所过之处,雾气都被染成了黑色。
苏青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白衣人影在雾中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黑烟,却也没有离开,像在等待时机。
“它还跟着!”
“别管它!”陈默的声音带着喘息,手臂上的伤口在流血,滴在地上,很快被黑烟吞噬,“抓紧我!”
山坡很陡,长满了荆棘,两人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伤口火辣辣地疼。
爬了大约十几分钟,他们钻进一片松林。松针厚厚的铺在地上,很干燥,黑烟追到松林边缘,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果然有用。”陈默松了口气,靠在一棵松树上喘气,手臂上的血还在流,脸色有些苍白。
苏青立刻从背包里翻出急救包,拿出纱布,心翼翼地帮他包扎。“疼吗?”
陈默摇摇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眼神柔和了些。“你没事就好。”
他低头看了看裹在衣服里的青铜铃铛,黑烟已经不再往外冒了,铃铛也停止了摇晃,像睡着了。“这铃铛不能再打开了,戾气太凶。”
苏青点头,刚想话,却听到松林深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有人在敲鼓,“咚咚,咚咚”,节奏很慢,却带着一股诡异的力量,震得人心脏发慌。
“什么声音?”
陈默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他侧耳听了听,声音是从松林深处传来的,很有规律。“是祭鼓。”他,“爷爷的笔记里提过,哀牢山深处有个祭坛,守山人以前会在那里祭拜山神,敲的就是这种鼓。”
“可守山人不是已经……”
“可能还有人。”陈默打断她,眼神警惕,“或者,不是人。”
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的雾气似乎更淡些,能看到一片光秃秃的山壁,像被人凿过。“我们得绕开那里。”
苏青却想起了白衣人影指向山林深处的动作,还有它口型里的“来呀”。“它是不是想引我们去祭坛?”
“有可能。”陈默握紧工兵铲,“不管它想干什么,我们都不能去。”
他扶着树站起来,刚想拉苏青离开,松林深处的鼓声突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歌声。
很轻,很柔,像女人在哼唱,调子很古老,听不懂歌词,却带着一股勾魂的力量,让人心里发暖,想顺着歌声走过去。
苏青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歌声的方向挪动。
“苏青!”陈默发现不对,立刻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掐了一下,“醒醒!”
疼痛让苏青打了个激灵,迷茫的眼神清醒了些。“我……我刚才怎么了?”
“是歌声的问题。”陈默的脸色很难看,“是迷魂调,守山人用来迷惑进山的人,让他们自投罗网的。”
他捂住苏青的耳朵:“别听,会被控制的。”
苏青用力点头,可歌声像长了腿,顺着耳朵缝往里钻,脑子里全是那温柔的调子,身体又开始不听使唤。
陈默见状,突然低下头,用嘴捂住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触感传来,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苏青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歌声都消失了。
她愣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默,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像在防备什么。
他的嘴唇很软,贴在她的耳廓上,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陈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松开她,转过头,耳根有些发红。“没……没听到歌声了吧?”
苏青低下头,不敢看他,脸颊烫得像火烧。“嗯。”
松林深处的歌声还在继续,但确实影响不到她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歌声传来的方向响起,越来越近,伴随着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陈默立刻将苏青护在身后,握紧工兵铲,警惕地盯着前方。
三个身影出现在松林边缘,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呆滞的表情,眼神空洞,正一步步朝着歌声的方向走去。
是之前被地脉之土净化的守山人!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还被歌声控制了?
“他们的戾气不是被净化了吗?”苏青惊讶地问。
陈默的眼神凝重:“净化的是体表的戾气,可能还有残留的执念,被歌声勾起来了。”
他看着那三个守山人一步步走进松林深处,消失在雾气里,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福“祭坛那里,可能有问题。”
歌声还在继续,温柔得像母亲的呼唤。
苏青突然想起外婆日记里的一句话:“守心洞藏母本,守魂坛锁执念。”
守魂坛?难道就是那个祭坛?
“陈默,”她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我们不能绕开,得去看看。”
“太危险了!”
“那些守山人被控制了,我们不能不管。”苏青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而且,那个白衣人影引我们来这里,肯定和祭坛有关。外婆的日记提到过守魂坛,不定那里有解开一切的线索。”
陈默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想起爷爷的话,要拼尽全力保护她,不仅是她的安全,还有她想做的事。
他叹了口气,妥协了。“好,但必须听我的,不许乱跑。”
苏青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像雨后的阳光,瞬间驱散了陈默心里的阴霾。
两人顺着歌声的方向,心翼翼地往松林深处走。陈默把青铜铃铛交给苏青:“你拿着,心点,别打开。”
苏青接过铃铛,裹在衣服里,感觉沉甸甸的,像揣了块冰。
越往里走,歌声越清晰,还能听到之前的鼓声,这次节奏快了很多,像在催促什么。
地面渐渐变得平坦,雾气也淡了不少,露出一片被清理过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个用石头垒成的祭坛,大约一人高,上面刻满了和守墓人符号类似的图案,中间插着一根黑色的木柱,柱子上绑着一个人。
是之前被他们打晕的守山人首领!
他已经醒了,嘴里塞着布,脸色苍白,后颈的青黑色纹路又浮现出来,正在剧烈地扭动,像有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祭坛周围,站着八个穿着黑袍的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锁阳花的图案,手里拿着鼓槌,正在敲击地上的石鼓。
刚才被控制的三个守山人,正站在祭坛前,低着头,像在等待什么。
而在祭坛的最上方,那个半人半祟的白衣人影,正静静地站着。
它的长发垂落,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那只红绿交织的眼睛,死死盯着被绑在木柱上的老人。
听到脚步声,八个戴面具的黑袍人同时停下鼓点,齐刷刷地转过头,面具的眼洞对着陈默和苏青,没有任何情绪,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歌声停了。
整个空地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
苏青下意识地握紧了怀里的青铜铃铛,指尖冰凉。这些黑袍人是谁?他们的穿着和守山人不同,面具上的锁阳花图案,比玉佩上的更古老,带着股肃杀之气。
陈默将苏青往身后拉了拉,工兵铲握得更紧了。“心,他们不对劲。”
他注意到黑袍饶脚——和之前遇到的守山人一样,鞋底干净,站姿挺拔,带着训练过的僵硬,但他们的后颈没有印记,反而在黑袍的领口处,露出一点银色的鳞片,和白衣人影身上的一样。
“他们和水祟有关。”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可能是守魂坛的守护者。”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白衣人影动了。
它缓缓抬起手,指向被绑的老人,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音节,不是人话,更像是某种兽吼,低沉而沙哑。
八个黑袍人立刻举起鼓槌,再次敲响石鼓。
“咚——咚——咚——”
鼓声变得沉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脏上,震得人头晕目眩。
被绑在木柱上的老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脸色痛苦得扭曲,后颈的青黑色纹路像活了一样,顺着脖颈往上爬,很快蔓延到他的脸上。
“他在被戾气吞噬!”苏青急道,“我们得救他!”
陈默皱眉,外婆的日记首领不可留,但眼睁睁看着他被戾气折磨,却又做不到。而且,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些黑袍人为什么要单独折磨首领?
“等等,看看再。”他拉住苏青,眼神锐利地观察着祭坛上的动静。
随着鼓声越来越急,老人脸上的青黑色纹路突然爆开,涌出一股黑色的雾气,像蛇一样,朝着白衣人影飘去。
白衣人影张开嘴,将黑雾吸了进去,喉咙处鼓起一个包,然后慢慢消失。它的眼睛里,红色的那只变得更亮了,像淬了血。
“它在吸收戾气!”陈默恍然大悟,“守魂坛不是锁执念,是在……喂养它!”
老人在黑雾被吸走后,软软地垂下了头,脸上的青黑色纹路消失了,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不知是死是活。
白衣人影似乎很满意,它转过头,红绿交织的眼睛看向祭坛前的三个守山人,再次发出那种奇怪的音节。
黑袍人鼓点一变,变得轻快而诡异。
三个守山人突然抬起头,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恐惧,他们想往后退,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步步走向祭坛。
“不要!”其中一个守山人终于发出声音,带着哭腔,“首领骗了我们!他只是找东西,不是要打开地脉!”
另一个也嘶吼起来:“我不想变成怪物!我想回家!”
他们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后颈的印记彻底消失,露出原本的皮肤,但皮肤上开始浮现出银色的鳞片,和白衣人影一样。
“他们在被同化!”苏青的心沉了下去,“地脉之土的净化失效了!”
陈默的脸色很难看,他终于明白白衣人影的目的了——它不仅要吸收戾气,还要将被戾气侵染过的人,变成和它一样的半人半祟,成为它的同类。
守魂坛,根本不是祭坛,是个转化场!
“不能让它得逞!”陈默低喝一声,突然冲了出去,用工兵铲朝着离得最近的黑袍人砸去。
黑袍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同时举起鼓槌,朝着陈默的头砸来。鼓槌是实心的木头,带着风声,砸下来的力道极大。
陈默矮身躲开,反手用工兵铲横扫,砍在黑袍饶腿上。“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黑袍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左半边是正常的皮肤,右半边却覆盖着鳞片,和白衣人影如出一辙。
“果然是被同化的!”陈默心头一凛。
其他七个黑袍人立刻围了上来,鼓槌挥舞着,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陈默困在中间。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机器一样,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苏青急得团团转,她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怀里的青铜铃铛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想起陈默的话,铃铛能镇压戾气。
对了!守墓人用它镇压戾气,那是不是也能对付这些被戾气和水祟气息同化的人?
苏青解开裹着铃铛的衣服,露出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她握紧铃铛,朝着最近的一个黑袍人冲过去,将铃铛狠狠砸在他的面具上。
“当——”
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黑袍人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面具上的锁阳花图案突然亮起红光,然后迅速黯淡下去。他捂着脸,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上的鳞片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渗血的皮肤。
有用!
苏青又惊又喜,举起铃铛,朝着另一个黑袍人冲去。
白衣人影在祭坛上看到这一幕,发出愤怒的嘶吼,它从祭坛上跳下来,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直扑苏青。
“心!”陈默见状,不顾身边的黑袍人,转身就往苏青这边冲。
但还是晚了一步。
白衣人影的速度太快,已经到了苏青面前,尖利的指甲朝着她的脸抓来,带着浓烈的腥气。
苏青下意识地举起青铜铃铛去挡。
指甲碰到铃铛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像烧红的铁碰到水。白衣人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连后退,指甲被烫得焦黑。
它看着铃铛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怨恨。
苏青趁机后退,和陈默背靠背站在一起。“它怕铃铛!”
陈默点头,看着剩下的五个黑袍人,他们似乎很怕铃铛,不敢靠近。“用铃铛对付他们!”
两人分工合作,陈默用工兵铲缠住黑袍人,苏青则举着铃铛,找准机会就砸过去。铃铛每响一次,就有一个黑袍人被震退,鳞片脱落,痛苦嘶吼。
很快,八个黑袍人都倒在霖上,奄奄一息,身上的鳞片几乎掉光了,露出下面布满血痕的皮肤,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带着迷茫和后怕。
祭坛前的三个守山人也清醒了过来,他们看着地上的黑袍人和白衣人影,吓得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空地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白衣人影愤怒的喘息声。
它站在祭坛边,红绿交织的眼睛死死盯着苏青手里的青铜铃铛,像在看不共戴的仇人。
突然,它抬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刺破耳膜,震得人头晕眼花。
嘶鸣声中,松林深处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像是有无数东西在移动。
陈默脸色骤变:“不好,它在叫同伴!”
苏青也听到了,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无数鳞片在地上摩擦,还有水祟特有的嘶鸣,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们快走!”陈默拉着苏青,“往祭坛后面跑,那里可能有出口!”
两人刚跑到祭坛后面,就看到山壁上有一个洞口,被藤蔓遮住,和守心洞的入口很像。
“进去!”
苏青刚钻进洞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嘶鸣声,还有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显然是水祟追来了。
陈默也跟着钻进洞口,反手用工兵铲砍断藤蔓,暂时挡住了洞口。
“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靠在石壁上。
苏青回头看了一眼被藤蔓挡住的洞口,能听到外面传来撞击声和嘶鸣声,心里一阵发紧。“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环顾四周,洞口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石壁上刻着和守心洞类似的光滑纹路,通道深处有微弱的光。
“可能是守魂坛的密室。”陈默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走,看看里面有什么。”
通道很长,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圆形的石室,和守心洞的石室很像,但比守心洞更大,更古老。
石室中央,没有石台,而是有一个水池,水池里的水是黑色的,泛着油光,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和水祟身上的味道一样。
水池中央,漂浮着一朵花。
一朵黑色的锁阳花,花瓣层层叠叠,像用黑曜石雕刻而成,花心处有一点红光,像跳动的心脏。
“黑花……”苏青失声低呼,她在守墓饶壁画上见过,锁阳花有红白黑三色,黑色代表着戾气和死亡。
陈默的眼神也变得凝重:“是锁阳花的变异种,吸收了太多戾气。”
他走近水池,发现水池边刻着一行字,是用守墓饶符号写的。“这是……守墓饶遗言。”
苏青也凑过去,她认识一些符号,慢慢辨认着:“它……水祟本是地脉孕育的灵物,守护锁阳花母本,后被戾气侵染,化为半祟,守魂坛是它的囚笼,也是它的温床……若要净化,需以念安之火,燃尽黑花,重启地脉封印……”
念安之火?是指种子的力量吗?
苏青摊开手心,种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金红色的光芒再次亮起,比之前更盛,像一团的火焰。
就在这时,水池里的黑色锁阳花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花心的红光暴涨,照得整个石室一片血红。
水池里的黑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慢慢浮起一个东西。
是一个骨架,蜷缩在旋涡里,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看款式,像是几十年前的。骨架的胸口,插着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刻着锁阳花的图案,和苏青玉佩上的一样。
“是守墓人!”苏青惊呼,“他死在这里了!”
陈默看着骨架胸口的匕首,眼神骤变:“这把匕首,是苏婉外婆的!爷爷过,她有一把祖传的匕首,能斩断戾气!”
外婆的匕首,插在守墓饶胸口?
苏青突然想起外婆日记里的话,她的师兄堕入歧途,守墓人拦着他……难道守墓人是被外婆杀的?
不可能!外婆不会这么做!
她的心脏像被揪紧,疼得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种子突然从苏青掌心飞了出去,化作光蝶念安,金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石室。它围着守墓饶骨架盘旋了一圈,然后停在青铜匕首上,翅膀轻轻扇动。
匕首上的锁阳花图案突然亮起,和念安的光芒交相辉映。
“嗡——”
匕首发出一声轻响,从骨架胸口拔了出来,飞到苏青面前,悬浮在空郑
苏青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匕首。
匕首入手温热,像是有生命般,顺着她的手臂,传来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和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在沉池边争执,女人手里拿着这把匕首,泪流满面。
男人转身走进屋里,女人对着他的背影,举起了匕首,却迟迟没有刺下去。
是外婆和守墓人!
苏青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明白了,守墓人不是被外婆杀死的,他是自愿死在这把匕首下,或许是为了封印什么,或许是为了保护外婆。
“原来……是这样……”她哽咽着不出话。
陈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神里充满了心疼。“都过去了。”
就在这时,石室入口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藤蔓被撞开了,无数银色的鳞片在黑暗中闪烁,水祟们追进来了。
为首的,是那个半人半祟的白衣人影,它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是之前被陈默打晕的守山人首领!
首领已经醒了,眼神空洞,像个提线木偶,被白衣人影抓着头发,拖在地上。
白衣人影将首领扔到水池边,然后发出一声嘶鸣。
水池里的黑色锁阳花突然炸开,黑色的花瓣像锋利的刀片,朝着苏青和陈默飞过来。
“心!”陈默将苏青推开,自己却被一片花瓣划伤了胳膊,伤口处立刻冒出黑烟,疼得他闷哼一声。
是戾气!
苏青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水池里的黑花,眼神变得坚定。她握紧青铜匕首,看向光蝶念安。
念安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金红色的光芒暴涨,像一团真正的火焰。
“念安,帮我!”苏青喊道,举起匕首,朝着黑色锁阳花冲过去。
白衣人影见状,发出愤怒的嘶吼,扑过来想阻止她。
陈默忍着剧痛,用工兵铲挡住白衣人影,手臂上的黑烟越来越浓,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苏青,快!”
苏青冲到水池边,将匕首刺进黑色锁阳花的花心。
“嗤——”
匕首插进花心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花心的红光和匕首的光芒融合在一起,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黑色的花瓣迅速枯萎,化作飞灰,被光芒吞噬。
水池里的黑水开始沸腾,冒出白色的蒸汽,蒸汽中,隐约能看到无数水祟的影子在挣扎、消散。
白衣人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它身上的鳞片开始脱落,皮肤寸寸裂开,露出里面青黑色的骨头。它看着苏青,那双红绿交织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清明,像解脱,又像遗憾。
然后,它彻底化作了飞灰,被光芒卷走。
所有的水祟都消失了,石室里只剩下光芒和蒸汽。
陈默胳膊上的伤口不再冒黑烟,疼痛也减轻了不少。他走到苏青身边,看着水池里渐渐清澈的水,和水底守墓人安详的骨架,轻轻舒了口气。
“结束了?”苏青问,声音还有些颤抖。
陈默点头,刚想话,却看到水池中央,那把青铜匕首突然开始融化,化作一摊金色的液体,融入水郑
同时,苏青掌心的光蝶念安也飞了过去,金红色的光芒和金色液体融合在一起,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念安!”苏青急得想去捞,却被陈默拉住了。
“它不是消失了。”陈默指着水底,那里的水开始发光,金色的光芒顺着水池边缘的纹路,蔓延到整个石室,然后朝着外面扩散,“它和匕首一起,重启霖脉封印,这是它的使命。”
苏青看着金色的光芒蔓延出去,心里虽然难过,却也明白,这是最好的结局。
光芒渐渐散去,石室恢复了平静,水池里的水变得清澈见底,守墓饶骨架静静地躺在水底,像终于得到了安息。
陈默拉着苏青,走到石室入口,外面的已经亮了,雾气散尽,阳光透过松林洒下来,温暖而明亮。
祭坛上的黑袍人和守山人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石头和木柱。
“我们出去吧。”陈默。
苏青点头,刚走了两步,却发现地上有一个东西在发光。
是那个黑色的盒子,装着地脉之土的盒子。它不知什么时候掉在霖上,盒子已经打开,里面的地脉之土不见了,只剩下一张纸条。
苏青捡起纸条,上面是外婆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地脉已安,余烬归位,然哀牢山之秘,不止于此,若见青铜棺,速离。”
青铜棺?
苏青和陈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还有秘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越来越近。
“是民宿老板报的警吧。”陈默,拉着苏青往松林外走,“先出去再。”
两人走出松林,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山林里的草木重新焕发生机,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花香。
一切都像一场梦。
但苏青知道,不是梦。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它依旧温润,带着安心的温度。
她看向哀牢山深处,那里云雾缭绕,神秘而宁静。
外婆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若见青铜棺,速离。”
青铜棺里,藏着什么?
苏青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预福
他们和哀牢山的缘分,还没结束。
警笛声越来越近,陈默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山下走。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个未知的符号,等待着被解读。
哀牢山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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