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北行,沿途风景变换,从繁华的城镇到荒凉的郊外,再到连绵不绝的山脉,景致各异。
果然是大好河山啊。
跨过广陵,再过了琅琊就是青州地方,接着北上,过东莱、北海(地名,北海不是海)、乐安,就出了青州,然后过冀州河间之地,就是幽州了。
向北行进了月余,已经是十月底了,气温骤降,秋风瑟瑟,看了半月枯叶蝴蝶般随风飘舞,目光所及光秃秃的一片,路上偶尔看见衣不蔽体的人煮着不知名肉糊和枯叶混杂的东西,比恶鬼还要鬼气森森。
一问才知道,锅里煮着的是腐烂的死尸......文砯听得胃里直呕酸水。
“哥,我们到朔平了,再向西到上谷,就能看到青丘九尾家的集市,深秋了,这些集市在哪开,哪里有贵人,我们门清。”
王猛着,手里捧着两颗咸鸭蛋,送了上去。
“这一路上也没见他出过什么力气,怎么吃的下去荤菜......”一个赶车的扒拉着手里的野菜和掺杂了麦麸的蜡黄色窝窝头,低声抱怨了一句,就被王猛拖到树丛里,一顿马鞭教训。
“你混蛋,你知道什么,这哥是能上茅山问道的,修为和学问都不会差,出手就是掏银子,家境绝对殷实,我们这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尚且就算是我们运气好。但那也决不能轻慢了他,除非你不想跟我干这行了。”
“那也不至于这样对他上心,嘴上没毛的孩子罢了。”赶车人抱怨着,马鞭又落在了他身上。
“我们回去的时候不定也得仰仗他,你想想,上哪儿找一个给我们付钱还答应我们一路上互相帮衬的主,他要是走了,重新请护卫的钱从你的工钱里出吗?”
一谈到出钱,那赶车的年轻人虽然恼怒,但是还是很乖巧的闭上嘴,不再言语了,受生活打压的人大抵都是这样,为了挣一点钱,打碎了牙就着血往肚子里咽。
至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拜托现实点好吗?
这又不是写,哪有机缘奇遇能落在普通人眼前,普通人能听见的机缘,早就被那些龙众连汁水都咂了个干净。
运气好的话,还能余一些风声,勉强算龙众开慈悲善念,给普罗大众听个故事。
年轻人摸了摸后背火辣辣的鞭痕,将它们藏在衣服下面,不然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又免不了一场口舌。
文砯轻轻剥开鸭蛋壳,蛋白如玉,蛋黄油润,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咸香。
朔平的景色已经带上了几分北国的萧瑟,枯黄的草叶在秋风中摇曳,诉着季节的更迭。
到了朔平,妖族的居民便多了起来,随处可见顶着毛茸茸耳朵或拖着蓬松尾巴的狐妖身影。
巡逻的士兵,街上的居民也看着要比南方的更壮实、能打,估计是北方民风彪悍的缘故吧。
穿着厚实的粗布或皮袄的商贩,在街市间穿行,神态自若地与客人讨价还价。空气中除了熟悉的脂粉气,还混杂着兽类皮毛特有的膻味、炊烟和一种北方特有的、带着霜气的清冽。
士兵们身披镶铁片的皮甲,腰挎环首刀或硬木弓,眼神扫视着过往行人,步伐沉稳有力,靴子踏在冻硬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确有一股子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气象。
王猛显然对簇颇为熟稔,指挥着车队熟练地避让着行人,在一处略显宽敞的街角停下。他跳下车,搓了搓手,对文砯道:“文哥儿,朔平是进入青丘地界前最后一个人类自治的镇子了,咱们得在这儿补充些干粮清水,也给牲口歇歇脚。你要不要四处看看?这里的集市虽然比不得南边的繁华,但这可是幽州,白山黑水所在的地方,也是有不少稀奇东西的。”
“尤其是皮草,都是最为上等的......还有上百年的老山参......”
“行,你们忙吧,我随处走走,集市里转转。”文砯招呼了王猛一声,钻进了街道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好,哥儿,稍会儿还回来吗?我们等你。”
“回来。”
文砯的身影没入了朔平集市的人流之郑街道两旁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各种气味:刚出炉面食的焦香、生肉的血腥气、皮货的膻味、药材的苦涩,还有无处不在的、源自那些毛茸茸身影的淡淡兽息。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掠过那些在南方罕见的景象:顶着硕大鹿角的摊主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某种药材;一个拖着蓬松松鼠尾巴的老妇守着满筐晒干的坚果;几个半大孩子,耳朵尖尖,在人群中追逐嬉闹,其中一个不心撞到文砯腿上,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但瞳孔竖立的眼睛,又呲着牙飞快跑开。
一处摊位上,铺着几张兽皮,雪白的狐裘、油亮的熊皮、斑斓的虎皮,在略显灰暗的冬日集市里显得格外扎眼。
几个穿着体面、裹着厚厚裘皮的人正在仔细挑选,与摊主—— 一个脸上有道狰狞爪痕、神色病怏怏的中年汉子讨价还价。
文砯在旁边看了看,抚摸着一张斑斓虎皮,问了句价格。
那摊主抬起眼皮,一双浑浊但透着精光的眸子在文砯身上扫了扫,脸上那道狰狞的爪痕随着他咧嘴一笑而扭曲:“哟,哥好眼力!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吊睛白额虎妖皮,入冬后不久打下的,毛色鲜亮,油光水滑,虽然有点年头了,但是你仔细瞧瞧上面的灵力残余。五百两银子,不二价。”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北地特有的粗粝。
五百两?文砯心中微动,这价格在南方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嚼谷了。他手指在厚实温暖的虎皮上捻了捻,触感确实上乘,皮毛上也确实有灵力运转的痕迹。
“五百两,太贵了。”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叫起来,“老韩,就一张普通虎皮,你就敢要价这么高,你这虎皮是会话还是能伺候人。”
老韩脸上的爪痕抽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瞪向那汉子,嗓门陡然拔高:“扯臊!你懂个屁!睁开你那对招子仔细瞅瞅!这皮毛底下透着的灵力残余,寻常虎皮能比?这可是开了灵智、能吞吐月华的主儿!保存这么完好的虎皮,这可是要精准的通过打中眼睛将它爆头才能拿到的东西,就这身本事就远超五百两,再这身皮子,实打实是修炼过的宝材!五百两,童叟无欺!”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粗糙的手指用力戳着虎皮上几处隐隐有光华流转的斑纹,那光芒虽黯淡,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非自然的温润质福
那汉子被他的气势慑住,嘟囔了几句“谁知道是不是你自个儿弄上去糊弄饶”,“自从你家那子走了,也没见你有能耐猎这种大妖。”声音倒是低了下去,只是依旧摇头嫌贵了。
文砯的手指依旧停留在虎皮上,感受着那细微的灵力波动,冰冷、暴戾,又带着一丝不甘的余韵。这摊主老韩的话虽有夸口之嫌,但这虎皮确实非同寻常。
他抬眼看了看老韩那狰狞的爪痕和精光闪烁的眼睛,又瞥了瞥旁边几个裹着厚裘、看似富态却眼神闪烁的买家,心中了然。
“东西不错,我要了。”文砯从包袱里掏出一大颗金子,“这本事的确是远超五百两了。”
老韩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颗金子的瞬间骤然亮起,仿佛被投入火炭的枯木,连脸上那道狰狞的爪痕都因极度的惊讶而微微抽动。
他倒吸一口凉气,嗓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嗬!”,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到那沉甸甸、冰凉凉的金子时,又猛地回过神来。
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尤其警惕地扫过那个刚才还嫌贵的汉子,见他眼珠瞪得溜圆。老韩又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子攥紧,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哥儿真是爽快人!”老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沙哑中带着一丝颤抖,他脸上挤出笑容,爪痕扭曲得更深了。
“这皮子归您了!保管您买得值!这可是实打实的妖虎皮,灵力充沛,做件大氅,寒冬腊月里都暖如春日,寻常邪祟见了都得绕道走!”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夸耀着,一边忙不迭地卷起那张斑斓虎皮,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利落,生怕文砯反悔似的。
卷好后,他双手恭敬地将皮子递上,浑浊的眼珠里精光闪烁,贪婪和敬畏混杂在一起。
“和我这虎皮怎么来的,多余的钱也就不用找了,给我随便挑点添头就好。”文砯拉住老韩匆匆忙忙称银子找钱的手。
喜欢听鬼语之乱世神祸请大家收藏:(m.abxiaoshuo.com)听鬼语之乱世神祸阿布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