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开丰五朝门。
“杀贪官！”
“杀贪官！”
“......”
百姓激愤的呼声如海浪阵阵涌起，怒斥着今日被行刑之人。
日挂中，似要将一切黑暗彻底瓦解粉碎，把光明传至每一处角落。
听得一阵细碎的铁链碰撞声，两名衙役押着狄昭赶赴刑场。
狄昭被锁在囚车里，从府司西狱出来便一直有围观的百姓在门外候着，人群绵延一路直到刑场。
百姓们抓起手中的物件不断砸向他，几颗鸡蛋同时砸在他身上稀稀拉拉糊得满头都是。
还有像他扔纸团的，那纸团正是借印子钱的契书。
还有扔白菜砸石子，石子如漫飘雨般落下，叮叮咣咣连带整个囚车都脏得不像样。
更有人从高处泼粪水的，满满一盆兜头淋下。
顾相思高坐在刑场高台之上，身边坐着另一名监斩官，身后站着柳絮。
她看着狄昭从远处的纷乱中来到五朝门，被压到刑场上。
一夜之间，狄昭整个人像是丢了魂般，浑浑噩噩，不似昨夜般见着的那副傲慢自信，风度荡然无存。
昨夜他依旧衣冠整齐。今日却变成了蓬头垢面。杂乱的发丝上寨沾着鸡蛋黄，肩头又挂着菜叶子，脸上似乎是被一些石子砸出的伤口，身上更是散发着浓浓的屎尿味。
“所带犯纫昭已到，已验明正身。”衙役道。
狄昭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顾相思。
他神色恍惚，嘴里喃喃道：“钰儿？钰儿你帮帮我......”
一边着，一边不断给顾相思猛地磕头，把她错认成了裴钰儿。
“求求你就帮我最后一把吧，我保证不会再做了......钰儿，你就帮我帮......”
狄昭整个人神志不清，嘴里黏黏糊糊念叨着一些话，额间也被磕得渗出血来。
顾相思淡然地走到他面前，凑近他低声道：
“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裴钰儿，我是顾、相、思。”
“顾相思......是谁......”
狄昭完全痴傻一般。
“我是顾相思，是苟南北的徒弟，而裴钰儿已经被你害死了。”
“啊！”狄昭大叫一声，“苟南北......裴钰儿！”
“啊！不可能......不可能！”
狄昭被这么刺激又更疯了，一直大喊着“不可能”。
顾相思满意地笑起来，她抬头看了看色，抄起案上的一只令箭狠狠掷在地上：
“午时三刻已到！斩！”
一声令下，围观百姓无一不高呼叫好：
“杀了他！杀了他！”
“今日这狗官终于落马！他与人勾结放印子钱，害死多少人！那些人还不上钱只能卖儿卖女，老终于开眼！”
“淳熙公主大义，亲自监斩自己的夫君！”
“......”
衙役将失魂落魄的狄昭压在断头台上，刽子手握紧大刀跃跃欲试，顾相思在此时走了过来：“慢着——”
只见她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命两个衙役揪着狄昭的头发使他仰起头来。
这柄匕首还是她十三岁生辰时，苟南北瞧顾相思都不喜欢那些姑娘家家的玩意儿，自己便找了一块废铁打成的勉强算得上匕首的刀送给她。
顾相思握紧匕首，咬着牙狠狠朝狄昭那副狭目刺去，手腕使劲一转，整颗眼珠破碎。
“啊！！！”
狄昭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刑场上空，他拼命挣扎着，却还是衙役反手压在断头台上动弹不得。
到最后狄昭也叫不出来了，嘴里黏糊着发出咕噜噜的气泡声。
顾相思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正是狄昭的舌头。
此时，柳絮将一块手巾给顾相思递过来，满脸厌恶地瞥烈昭一眼，憎恨、恶心、不屑，复杂的情绪交织在柳絮脸上，最后冷冷地啐了一口，多看一眼她都嫌脏眼。
顾相思将手上的血擦干净，挥挥手对刽子手道：“斩。”
狄昭从喉头中不停发出咕噜声，眼眶只剩下两个血洞。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断头台上滚下来，引得百姓高呼称赞，大快人心。
从前令淳熙公主一往情深的男人，让她跟前跟后、不顾公主身份和女子矜持，自己身穿喜服抬着十八抬嫁妆上门求嫁的狄昭死了。
在开丰府敛财无数、以公谋私的府尹大人落马了。
一时间，这些事又成为了百姓们的饭后谈资，当初那个对狄昭爱得要死要活的淳熙公主，今日居然在刑场上亲手剜了他的双目拔了他的舌根。个个提起来都在公主大义，为百姓为朝廷除了一大祸患。
城墙上，一颗圆滚滚的东西随风摇晃，已经被挂在这里好几日，快被太阳给晒得干瘪发臭。
仔细一看，这居然是一颗人头，干瘪到发紫，眼眶里只有黑乎乎的血洞，嘴里也是空空荡荡的满是血块。
这是狄昭的头，亦如当初苟南北的人头被挂在博坊的幌子上。
——
十几年前，一个不知名的县里，有一户狄大财主生得两子两女，皆得老爷真传，做生意风生水起，各有建树。有出海的，有去番邦的，拥有几十间铺面的。
唯独其中年纪最的一个庶子，不是很讨老爷欢喜，只因他母亲是个通房丫头，生下来就得为奴为婢，跟着母亲伺候人。
他眼巴巴看着同为狄姓的阿兄阿姐们住大宅院，日进斗金，老爷开心得不校他也想让母亲住大宅子，他也想老爷喜欢他。
整个狄家没人看得起他，只有隔壁街高氏的女儿愿意同他耍。
高氏也只是个普通的农户，就指着家里那一两亩地过活。高氏不在意他是嫡是庶，不在乎他什么身份，就是因为他笑起来好看乐意跟他玩。
带他上山下河，会偷偷溜到狄宅后院给他送宵夜，在他被老爷罚时，趴在房顶上陪他一起待着。
后来他母亲病死了，高氏的双亲也因被人诬陷含冤入狱，告状无门。
他想要去开丰找份活干，不想再待在狄家。高氏便把家里那两亩三分地给卖了，给他凑齐盘缠，约好在开丰赚大钱以后要回来娶她。
再后来，高氏想为双亲洗冤，得罪官老爷，被人卖进了青楼。辗转多年，高氏居然在青楼里遇见了曾经那个穷子。
那个穷子便是今日的开丰府尹狄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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