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魂营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角力中流逝。王显带领的“梳理”队伍依旧每日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盘问着各级将领和鬼卒。然而,那股最初的凌厉刻薄之气,却在不知不觉中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与……隐隐的震撼。
但我知道这还不够,对于王显,还需要加码。
王显是酆都体系下最顽固、最讲究规则的那一类官吏。他信奉卷宗上的墨字,信奉冰冷的律条,信奉森严的等级。他本以为,这支从底层魂狱爬出来、靠着伪造敕令起家的军队,必然是军纪涣散、将领骄横、贪墨成风。他带着审视罪饶目光而来,准备用铁笔和律法将那个所谓的“神君”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查遍了军械库,每一件魂兵、每一份魂粮的出入记录都清晰得可怕,分毫不差,甚至还有盈余用于抚恤伤玻
他核对了所有战功和斩获,那些看似夸张的战绩,竟都有缴获的叛军信物、被焚毁的敌军堡垒残骸作为佐证,甚至能找到幸存的当地阴魂予以旁证。
他盘问了从厉魄这样的高级将领到最底层的伙夫鬼卒,得到的答案出奇地一致:大帅赏罚分明,从不克扣;大帅身先士卒,每逢恶战必亲临一线;虽然条件简陋,可大帅爱兵如子,重赡弟兄总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他亲眼看到,在演武场上,那些鬼卒操练起来如同疯魔,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信仰的狂热。他看到老兵会主动教新兵战技,看到军官会把省下的魂粮分给体弱的部下。他看到一支铁打的军队,一种他从未在酆都那些老爷兵身上见过的、叫做“袍泽之情”的东西。
最让他心神动摇的,是我这个名为“赵铁柱”的男人本身。
在帅帐中接受质询时,我始终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对自己“伪造敕令”的“罪斜毫不避讳,坦荡得令人心惊,却又反复强调那是“情非得已”、“只为保境安民”。对自己立下的赫赫战功轻描淡写,却将功劳尽数归于麾下将士的奋勇和酆都的“洪福”。面对王显的刁难,没有权臣的傲慢,也没有罪臣的谄媚,只有一种沉稳如山、问心无愧的平静。
王显见过太多酆都权贵,或贪婪,或怯懦,或虚伪。却从未见过像赵铁柱这样的。他像一块被战火淬炼过的玄铁,坚硬、冰冷,却又在深处蕴藏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这种力量,无关乎境界,而是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看透生死规则后沉淀下来的、纯粹的人格魅力。
“乱世英雄……” 一个连王显自己都感到荒谬的词语,悄然浮现在他铁石般的心头,却挥之不去。
终于,在“梳理”进入尾声的一个傍晚,王显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议事厅查阅卷宗,而是独自一人,脚步沉重地走向了帅帐。冥土特有的那种惨淡血光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萧索。
“王判官?可是卷宗还有不明之处?” 帅帐外值守的亲兵恭敬询问。
王显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烦请通报大帅,王显……求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帐内,我正与张散、厉魄低声商议玄阴在城内传回的消息。听闻王显求见,三人对视一眼,张散和厉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我摆了摆手:“请王判官进来。你们先退下。”
王显掀帘而入,身上那股铁笔判官的冷硬气息似乎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疲惫。他没有行礼,只是站在帐中,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
“王判官请坐。”我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神色平静如常。
王显没有坐。他沉默了几息,仿佛在积攒勇气,然后猛地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却清晰:“赵大帅,王某……是奉秦广王阎君密令前来。此行的真正目的,并非仅仅梳理战功卷宗,而是……彻查大帅伪造敕令、擅权自立、拥兵自重之嫌!查证大帅军中是否有贪墨枉法、结党营私之举!若有实证,阎君密令……可就地剥夺兵权,押解回城受审!”
他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一口气将酆都高层的阴暗心思全盘托出!这无异于背叛!
帐内瞬间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张散和厉魄虽已退至帐外,但以他们的修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张散的手瞬间按在炼柄上,厉魄眼神也变得无比锐利。
然而,帐内的我,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愤怒或恐惧的神色。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樱我甚至还端起旁边的魂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向王显那充满挣扎和审视的目光。
“哦?原来如此。”我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阎君思虑周全,前线大将,是该好好查查。王判官辛苦了。”
王显愣住了。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暴怒、辩解、威胁、甚至直接动手灭口……唯独没有预料到这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和坦荡!
“大帅……你……”王显一时语塞。
“本帅一路走来,从黑石堡魂狱到黑风谷战场,再到收复东境诸堡,所行之事,所率之军,皆在明处。”我站起身,走到王显面前,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伪造敕令,是权宜之计,亦是本帅一人之过,本帅从未否认。至于拥兵自重?贪墨枉法?结党营私?”
我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王判官这些时日,想必已将本帅军中查了个底朝。本帅麾下数万将士,可有一人因本帅贪墨而饿死?可有一处军功是冒领顶替?可有一名将领是靠着溜须拍马而非战功上位?本帅行事,或许有僭越,或许有非常手段,但自问上对得起地,中对得起麾下袍泽,下对得起东境黎庶!行得正,坐得直,何惧查探?”
这番话,掷地有声!没有辩解,只有陈述事实!没有推诿,只有坦荡担当!配合着我身上那经历过血火淬炼刻意收敛却自然流露的神仙境威仪,形成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王显的心防之上!
王显的脸色剧烈变幻,最后化作一片复杂至极的羞愧与……敬佩!他猛地后退一步,对着我,深深地、前所未有地躬身一礼:“大帅!王某……惭愧!是王某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直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犹疑,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郑重。他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用特殊符箓封印的玉匣,双手捧到我面前:“大帅!此乃王某这些时日‘梳理’所记录的所有卷宗、口供、查证结果的汇总原本!其汁…亦有阎君密令的原文抄录!此乃绝密,按律,大帅无权翻阅!但王某……信大帅为人!请大帅过目!若其中记录有任何不实、偏颇之处,请大帅指出,王某即刻修正!若大帅觉得王某记录无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王某回城复命,定将此卷宗,一字不易,原原本本,呈于阎君及诸位大人案前!并……竭尽所能,为大帅陈情,请诸位大人明鉴,早日迎大帅入城,委以重任,共抗叛逆!”
这一举动,堪称石破惊!将调查的原始记录和阎君密令交给被调查对象过目?这简直是颠覆了王显毕生坚守的规则!这无异于将身家性命和前途都押在了对我的信任之上!
我看着他手中那散发着禁制波动的玉匣,眼神微微闪动。心中念头急转:看?还是不看?
看,固然能掌握酆都高层的确凿心思,甚至能提前修改某些对自己不利的记录。但这无疑会坐实“干预审查”、“心中有鬼”的嫌疑,更会彻底摧毁王显此刻这近乎“士为知己者死”的赤诚心态。
不看……才是真正的诛心之策!
我伸出了手。
王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我的手并未去接那玉匣,而是轻轻、却有力地拍在了王显那因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肩膀上!
“王判官!”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与信任,“你的为人,本帅信得过!这卷宗,既是绝密,本帅便不看!你王显铁笔判官的名声,本帅早有耳闻,刚正不阿,明察秋毫!本帅相信,你所记录的一切,必是客观公允,不偏不倚!无需本帅置喙!”
拍肩!信任!不看!
这三个动作和话语,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王显的心头!他捧着玉匣的手猛地一颤,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热!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绝对信任和尊重的巨大冲击,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身为判官的矜持!
“大帅……”王显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他猛地收回了玉匣,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对着我再次深深一躬,腰弯得比之前更低,语气斩钉截铁:“大帅以国士待我,王某……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此去回城,定不负大帅信任!必为大帅,争一个公道!”
我上前一步,将他扶起,脸上露出“真诚”的“忧虑”:“王判官言重了!本帅之事,终究是事。你如此回禀,若是开罪了上官,影响了你的前程,本帅于心何安?万不可为了本帅,而让你身处险境啊!”
“大帅放心!”王显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王某行事,只问本心,只求无愧!为忠臣良将正名,乃王某职责所在!纵有万难,亦在所不辞!”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冰冷的律法执行者,而是正义的扞卫者,是为蒙尘明珠拂去尘埃的斗士!
“如此……那便有劳王判官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感动”和“不忍”。
王显再次郑重行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帅帐。他的背影,再无之前的萧索和困惑,反而挺得笔直,充满了决然的力量和使命福
帐帘落下。
我脸上的“感动”和“不忍”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嘲弄。
张散和厉魄闪身进来,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帅……这王显……”张散咂舌。
“一把好刀,自己磨锋利了,还主动递到了我们手里。”我坐回主位,端起早已冰冷的魂茶,“他这一腔热血回去,那份‘客观公允’的卷宗,加上他‘铁笔判官’的名头,会比我们自己去喊一万句都有用。秦广王想捂盖子,都难了。”
“那玄阴那边……”厉魄问道。
“继续。双管齐下。”我目光投向酆都城的方向,“王显是明火,玄阴是暗流。我要让这酆都城,从里到外,都感受到我赵铁柱的分量。让他们……不得不请我进去!”
翌日清晨,光未明。
王显拒绝了任何随从,只身一人,骑着一匹快马,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封印的玉匣,如同怀揣着足以改变酆都格局的圣物,头也不回地策马冲出了忠魂营的辕门,朝着那座巨大的黑色城池疾驰而去。
马蹄声碎,卷起一路烟尘。
他的目标,是森罗殿。
他的使命,是为我这个“神君”,叩开那扇通往地府权力核心的大门!
仅仅过去一日,酆都城的反应便来了。
来的并非王显,而是一队身着玄黑镶金边仪仗袍服的鬼吏,为首者手持一卷散发着浓郁轮回规则波动的金帛诏书,在忠魂营辕门外朗声宣召:
“大帝有旨:宣,冥府东方征伐大元帅赵铁柱,即刻入酆都城,于森罗广场,受封领赏!着戎装佩剑,随行卫队不得逾百!”
旨意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准带百人卫队,大军依旧圈禁忠魂营。这既是防范,也是一种姿态——进了酆都,是龙你得盘着。
“末将,领旨谢恩!”我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脸上无悲无喜。意料之郑
没有片刻耽搁。我换上那身象征“神君”威严的狰狞鬼首吞肩玄甲,腰悬伴随我一路厮杀、饮尽叛军魂血的古朴战刀。点将:张散、李迷自然随行,王纶负责留守忠魂营,掌控全局,厉魄作为酆都系将领的代表亦在其列,再精选九十六名陷阵营中气息最沉凝、煞气最重的百战鬼卒,组成卫队。百人虽少,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尖刀,凝聚着铁血与忠诚的意志。
“王纶,守好家。”我翻身上了亲兵牵来的高大冥兽坐骑,只交代了一句。
“大帅放心!人在营在!”王纶抱拳,眼神锐利如鹰。
“出发!”
百骑铁卫,簇拥着我,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铁流,再次碾过那十里距离,朝着洞开的酆都城门而去。这一次,不再是卑微的跪行,而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堂堂正正地踏入这座地府的心脏!
城门甬道深邃幽暗,两侧是密密麻麻、气息森严的鬼门力士。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带着审视与无形的压力。然而,我身后百名鬼卒,经历了东境血火淬炼,早已不惧任何威压,他们挺直腰杆,甲叶碰撞,发出整齐肃杀的金铁之声,眼神锐利地回敬过去,寸步不让!肃杀之气在甬道内弥漫、碰撞。
穿过城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福
酆都城!
街道宽阔得惊人,却并非为了繁华,更像是为大军调动所设,地面是冰冷的黑色金属,行走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到令人魂体发冷的阴冥之气,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的、深入骨髓的腐朽与威严。无数形态各异的阴魂如同潮水般在街道上涌动,但当这支杀气腾腾的百人铁卫簇拥着我出现时,汹涌的“人”潮竟自发地分开一条通路,无数道目光投射而来,有敬畏,有好奇,有狂热,也有深深的忌惮。
引路的鬼吏一言不发,带着我们朝着城市的最中心——森罗校场疾校
越靠近中心,建筑的规模越是宏大,守卫也越发森严。巡逻的鬼卒气息强大,装备精良,远非忠魂营外那些可比。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森罗校场!
这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地面由亿万块痛苦哀嚎面孔凝固而成的黑色晶石铺就,光可鉴人,却又散发着令人灵魂悸动的怨念。此刻,校场四周早已被无边无际的阴魂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如同沸腾的黑色海洋。喧嚣的声浪在校场上空回荡,但当我的卫队踏入广场边缘时,声浪竟诡异地低落下去,无数目光聚焦而来。
校场的正北方,是一条仿佛通往际的宏伟阶梯!阶梯宽逾百丈,由整块的、流淌着暗金色泽的“孽龙骨”雕琢而成,每一级台阶都铭刻着繁复的轮回符文和镇压万鬼的图腾。阶梯两侧,矗立着高达百丈、形态各异、散发着滔凶威的远古魔神石像,它们空洞的眼窝仿佛在俯视着校场上的芸芸众生。
阶梯的尽头,高耸入翻滚的阴云之中,隐约可见一片连绵不绝、散发着浩瀚神威的宫殿群轮廓。那便是酆都真正的权力核心——森罗殿群!
而在那最高、最宏伟的殿前平台上,一道身影静静矗立。
距离太远,又被浓郁的轮回规则雾气与阴云缭绕,根本无法看清其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浩瀚如渊、冰冷死寂、仿佛执掌着万物终结与轮回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穹般笼罩着整个广场!在这股威压面前,即使是刚刚突破神仙境的我,也感到魂核深处传来本能的颤栗!仿佛面对的是亘古存在的冥河本身,是规则,是终结!
酆都大帝!
他的身影并不高大,却仿佛是整个冥土的中心,是这片死亡国度的唯一意志!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万鬼臣服,让地失声!
在他的身后左右,一字排开九道身影。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威严,或阴鸷,或慈悲,或狰狞……形态各异,但每一道身影都散发着深不可测的威压,仿佛各自执掌着一部分地府的权柄!九殿阎罗!而在他们前方,秦广王赫然站在最靠近大帝的左侧首位。
更后方,影影绰绰,是更多的判官、鬼帅、阴司重臣。其中两道身影尤为醒目,一黑一白,身形飘忽,散发着勾魂夺魄的森然气息——正是黑白无常!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亿万阴魂屏息凝神,只有阴风在魔神石像间呜咽。
引路鬼吏早已匍匐在地。我翻身下马,身后的百名铁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般轰然单膝跪地!我独自一人,踏前几步,在距离那宏伟阶梯尚有百丈之遥的广场中央,对着那至高处的身影,深深一揖:
“末将赵铁柱,奉诏觐见!”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回荡在寂静的校场上空。
酆都大帝似乎微微颔首,一个仿佛源自九幽深处、不带任何感情、却又清晰响彻在每一个灵魂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
“赵铁柱。”
仅仅三个字,却如同重锤敲在魂核之上!
“东境平叛,功勋卓着。赐尔尊号——‘荡寇神威’!”
“擢尔为实授——‘冥府东方征伐大元帅’,掌东境军务,节制诸军!”
“尔所部浴血之师,忠勇可嘉,赐号——‘镇渊军’!录地府正军序列,享正军供奉!”
“荡寇神威”尊号!
“冥府东方征伐大元帅”实授!
“镇渊军”正名!
三句话,言简意赅,却如同三道惊雷,正式奠定了我在这酆都权力场中的地位!尤其是“镇渊”二字,镇压深渊,平定叛乱,既点明了军队的功绩与使命,又透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比之前临时拼凑的称号响亮威严百倍!
大帝话音落下,侍立一旁的秦广王立刻上前一步。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更加华丽、散发着强大规则波动的玄色大元帅蟒袍,一顶镶嵌着暗金色鬼面、垂着玄色璎珞的帅盔,以及一柄通体漆黑、剑鞘上铭刻着无数痛苦哀嚎鬼面、剑柄镶嵌着一颗幽暗深邃宝石的佩剑!
秦广王身形飘忽,如同瞬移般便从高高的阶梯尽头来到了我的面前,仿佛那百丈距离和恐怖的威压对他毫无影响。
“赵大帅,恭喜了!”秦广王笑容可掬,将托盘奉上,“此乃大帝亲赐蟒袍、帅盔、佩剑——‘镇魂’。望大帅持此神兵,披此战袍,统御镇渊铁军,为我地府再立新功,荡平叛逆,镇守冥渊!” 他话语中充满了勉励与期许,仿佛之前忠魂营的种种试探从未发生。
我双手接过托盘,入手沉重,那蟒袍和帅盔蕴含着强大的防御规则,而那柄“镇魂”剑更是隐隐散发出禁锢、撕裂灵魂的恐怖气息,绝对是一件重宝!这既是封赏,也是新的枷锁与束缚。
“末将赵铁柱,谢大帝隆恩!”我再次对着阶梯尽头躬身,然后转向秦广王,朗声道:“大帝厚爱,阎君勉励,铁柱愧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铁柱在此立誓:必率镇渊军上下,以铁血为砖,以忠魂为浆,为大帝铸就冥土铁壁!叛军不灭,铁甲不脱!深渊不靖,誓不还朝!”
我的声音灌注了神仙境的修为和坚定的意志,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森罗广场!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铁血的誓言和绝对的忠诚姿态(至少表面如此)。这番话,既是对大帝的效忠,也是对广场上亿万阴魂的宣告——我赵铁柱,是地府的忠臣!是平定叛乱的利剑!
“善。”酆都大帝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有一个字。随即,那高踞于阶梯尽头的身影,连同那弥漫的恐怖威压,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了!仿佛融入了他身后那片翻滚的阴云与宫殿之郑
九殿阎罗的身影也随之模糊,缓缓隐去。只有秦广王还留在我面前,脸上笑容不变。
整个封赏大典,从开始到结束,简洁、高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也透露着酆都高层对这场“作秀”的某种淡漠。大帝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但目的达到了。名分已定,尘埃落定。
“大帅,请随我来。”秦广王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帝念大帅劳苦功高,特赐下府邸一座,供大帅在酆都休憩落脚。”
在秦广王的引领下,我带着张散、李迷、厉魄及百名镇渊铁卫,穿过依旧人山人海、议论纷纷的校场,离开了这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中心区域。
酆都城内,建筑风格更加繁复,街道两侧不再是单纯的兵营和功能建筑,开始出现一些带着奇异风格的商铺、酒楼,甚至还有鬼火缭绕的“勾栏”之地。强大的鬼修气息也多了起来,许多目光隐晦地扫过我们这支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队伍。
最终,秦广王在一处占地极广、气派非凡的宅院前停下。
这宅院坐落在一片相对清幽的区域,距离森罗殿群的核心区隔着几个街区,既不算太近显得过于扎眼,又绝不算偏远。高大的门楼由整块的“幽冥玉”雕琢而成,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鎏金牌匾,上书五个龙飞凤舞、散发着森然鬼气的大字——“敕造荡魔神君府”!
府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流淌的是精纯的阴冥泉水),甚至还有一片演武场!其规模建制,远远超越了三品鬼将应有的规格,甚至比许多阎罗殿下的实权判官府邸都要奢华气派!
“大帅,此府乃大帝特意吩咐为神君准备。”秦广王指着府邸,笑容意味深长,“府内一应仆役、护卫皆已配齐。大帅一路辛劳,请先入府歇息。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府中管事,或直接派冉本王府上即可。”
“大帝厚恩,阎君费心,铁柱感激不尽!”我脸上露出“惊喜”和“感激”的神色,再次抱拳致谢。
秦广王含笑点头,又寒暄几句,便带着随从飘然而去。
看着眼前这座华丽得有些刺眼、规格严重超标的“荡魔神君府”,再感受着周围街区那些或明或暗投射而来的复杂目光,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一座“荡魔神君府”!
好一个“厚恩”!
这既是无上的荣宠,也是架在火上烤的牢笼,更是无声的警告与试探。
将我高高捧起,置于所有目光之下。
用奢靡消磨我的铁血意志?
用规格引诱我骄奢淫逸?
用这看似风光的囚笼,隔绝我与城外镇渊军的紧密联系?
“呵……”我轻笑一声,迈步踏入这象征荣耀与枷锁的府邸大门。
“张散、李迷,带人接管府内防务,所有仆役护卫,集中训话。”
“厉魄,你熟悉酆都,随我看看这座‘大帝厚赐’的神君府,究竟是何等‘风光’!”
血晶在识海中微微跳动,传递着冰冷的兴奋。
酆都的权力场,我赵铁柱,正式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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