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妹子，你别激动，我马上把缝纫机送到你家。”王大山谄笑道。
“哼。”董秋兰昂首挺胸，“王支书，借用我儿子的话，你好自为之。”
王大山老脸一红，急忙去生产车间，让自己的老婆离开缝纫机。
“老王，你干啥？”他媳妇紧紧按住缝纫机，“没有缝纫机怎么干活？”
“你别管了。”王大山扒开她的手，“秋兰妹子，咱们抬吧？”
董秋兰沉着脸，跟他一起把缝纫机抬到自行车上，用麻绳捆结实，推着自行车回家。
王大山打发走董秋兰，急匆匆走进会议室，见到牛建军黑着脸，心中暗叫不好。
参加广交会的羽绒服是鸭牌，黄鸭拒绝参会。
八百五十件羽绒服的外汇订单，跟黄鸭没有任何关系，那是鸭牌羽绒服的订单。
鸭牌是县里的企业，所以，这个订单也跟八达岭乡没有任何关系。
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手的功劳没有了，乡干部们火冒三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牛建军身为乡里的***，已经火冒三丈。
他有个习惯，每当火冒三丈时，都会看书缓解心中的怒火。
此时此刻，他面前就放着一本书。
但是，书上的文字他看不进去，呼吸越来越粗重。
王大山站在会议室门口，牛建军不发话，他不敢入席。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大声喘气，都希望牛书记多看几页书。
砰，牛建军突然猛拍桌子，吓得众人一哆嗦。
他拿起桌子上的书，狠狠砸在王大山脸上。
砰，所有人又是一个哆嗦。
王大山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敢抬头，更不敢捡地上的书。
“大山同志，为什么不让黄鸭参加广交会？为什么逼王振华辞职？”
“你这是过河拆桥，你这是忘恩负义，你这是把到手的功劳拱手送给别人。”
“你们都是只看眼前利益的废物，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是鼠目寸光的废物！”
牛建军破防，点着王大山的鼻子骂街，唾沫星子喷在他的脸上。
发明羽绒服的董秋兰是头功，已经被上级奖励为商品粮户口，已经吃到肉。
如果拿到外汇订单的羽绒服是黄鸭，牛建军身为***，有领导之功，肯定能喝到汤。
家里儿子凭借这份功劳，也会像董秋兰那样，被国家安排农转非。
现在好了，只能喝开春后的第一口西北风。
他的心态彻底爆炸，以王大山为首的王村委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过了很久，他终于骂累了，喉咙也骂哑了，弯腰捡起地上的书。
“王大山，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王振华给我留在黄鸭制衣厂。”
“外汇订单是他谈的，英国商人给他面子，八达岭乡的黄鸭必须拿到外汇。”
“如果你留不住王振华，我会向组织上打报告，撤你的职。”
“王大山同志，我也劝你好自为之。”
牛建军打掉书上的泥，把书装兜里，骑着自行车离开王村。
刘乡长拍他的肩膀，苦笑道：“一手好牌被你打烂，你他娘的真是个才，好自为之吧。”
其他工作人员纷纷走人，骑着自行车追随牛建军，眨眼睛，会议室里只剩下王村的人。
良久，王大山摸摸额头上的伤口，迈步坐在会议室北方，依次看会议室里的人。
众人还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跟他对视。
“当初我不想跟王振华闹翻，你们逼我跟他闹翻，你们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废物。”
“现在好了，乡里不给我好果子，我也不会给你们好果子。”
“当初你们商量排挤王振华的时候，个个都是口若悬河，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
“现在不要给老子当哑巴，都吧，怎样才能把王振华留在黄鸭。”
一口气完，王大山点燃一支烟，死盯着王伟和王大亮。
就是这两个人不停地搬弄是非，为了拿到更多股份和功劳，怂恿全体委员排挤王振华。
会场静悄悄，所有人都惜字如金。
“王伟，你的村长是村民选的，如果大家知道黄鸭错失订单，绝对投票罢免你的村长。”
王大山冷笑，“当初算计王振华，就你屁话多，现在你倒是呀！”
砰，王大山拍桌子。
王伟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硬着头皮道，“我去给王振华道歉，求他的原谅。”
“呵呵。”王大山冷笑，“王振华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脾气，你们都不清楚吗？”
众人再次沉默。
都知道王振华性情刚烈，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如果道歉有用，他就不会一怒之下辞职。
王大亮谄笑，“大山哥，等振华回来，咱们一起去道歉。”
王伟道，“振华虽然性情刚烈，却是个心软的人，只要咱们诚心道歉，他会原谅咱们的。”
“哼哼！”王大山冷笑，“什么是诚心道歉？咱们这些长辈一起给他跪下来，算不算诚心道歉？”
此言一出，空气再次安静。
良久，王伟把心一横，“跪下就跪下，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众人很快达成一致，决定一起跪下来，跪求王振华原谅。
不为别的，就为保住村干部的帽子。
现在是农业合作社，每年收获的粮食都会留下来一部分，锁进集体仓库，作为明年的种子和经营成本。
仓库的锁有很多把钥匙，他们人手一把，家里的粮食不够吃，就悄悄开锁偷集体的粮食。
为了保住这把偷粮食的钥匙，他们愿意跪下来道歉。
……
这下午，广交会正式落下帷幕。
全国各地前来参展的商品有三百多种，只有鸭牌羽绒服拿到订单。
“振华老弟，你们县已经论功行赏，县里特批你的母亲农转非。”
毛光笑着道，“恭喜老弟，从此以后，你的母亲就要进城吃商品粮了。”
“哦，哈哈……”王振华的嘴角压不住了，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停不下来。
现在是一九五八年四月，三年“自然灾害”即将来临，他谋划这么久，终于送老妈成功上岸。
只要脱离农业户口，靠着国家每个月分配的粮票，就能保证老妈、弟弟和妹妹不饿肚子。
毛光笑着道，“老弟，别这么高兴，你还是赶紧想办法解决你的农转非吧。”
到这，他从桌子下面搬出一个纸箱子，“这是领导给你的奖励，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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