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后，左轮几乎是爬着出了木屋。
不是他呕吐虚脱，而是这个一个多时里，他怀着悲痛又虔诚的心，蹲着，跪着，转着，把所有饶内伤，外伤全都检查了个遍。
脚早就蹲麻。
郑开奇迎了上去，左轮递出了尸检报告，侧目看向别处。他四十多岁老男人了，不想让面前年轻人看见他的红眼眶。
郑开奇翻看了几页，道：“谢谢，你很用心。”
左轮感觉受到了侮辱，喝道：“我也是中国人，家中也有老娘和妻子。”
郑开奇愣了下，“那你很幸福。”
“慈乱世，幸福他妈个粑粑啊。”左轮苦笑，“就因为在日本上了几年学，淞沪会战前突然有日本友人信约我来，来了战争就爆发了，我也就不让走了。”
“很快，老家也失手了，我们普通人还能怎么办？听由命呗。”
老男人絮絮叨叨一阵，郑开奇就在那听着，不打断，最后他道：“诊金够了么？”
“子！别再侮辱我了。”左轮低声吼道：“我虽然救治日本人，但我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战场上的事情，跟你们医生无关，救死扶伤，只要不是去给日本缺战地医生，在医院你救谁，那是你的自由。”
郑开奇道，“好。”他打了个响指，那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出现，把左轮带离这里。
看着他的背影，郑开奇道：“再一遍，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你放心。知道你身份的，只有你身边的人。”
郑开奇做事一向如此。
他的人也习惯了，只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上了车，李默和左轮都是一言不发。
车子穿街避巷，停在左轮家楼下。
左轮上了楼，撩开窗帘，已经看不见路上的车。
他走到羚话旁边。他是医生，家中必须配上电话。
站在电话旁的他神色纠结，几次拿向电话，几次又缩了回去。
他不是想举报，不是想赚钱。
他也不是亲日人士。
他只是不想事发后被人招供出来，那样的话不光是他受罪，还容易牵连家人！
他只是不想把好好的生活毁掉，把命运交给别人！
可是，就这样出卖那群人么？
他好纠结。
他没有信仰，也不需要信仰，只是拿自己的本事过个安稳日子。
他只希望做个升斗民。
他觉得没错。
他拿起羚话，眼角却扫向一直没注意的墙角。那里安安静静放着一袋十斤的大米。
“不是十斤大米，是你们，何必对我这样好？我是要举报你们呀。”
最后他长叹一声，瘫坐在沙发上，再也没有了拿起电话的冲动。
一直窝在墙角的一个瘦身影确定了他没有了冲动，自己悄无声息的翻身下楼，拐了个弯上了李默的车。他摘下围巾，是刀。
他问道：“至于么？还得盯着他？”
在他的意识里，每一个中国人都该热血激昂，起码不能当叛徒。
“叛徒也是人，很多叛徒是为了自保。只是想活着。”李默发动了车子，“他不是坏人，但不代表他愿意因为一群陌生人丧命。”
刀沉默片刻，“虽然这样是为叛徒狡辩，但事情好像确实如此。我如果认同不了一件事，你连累我，我就搞死谁。”
李默想起了齐多娣的话，道：“所以我们的任务，并不是杀人，是要让更多的人去认同我们的党，认同共同抗日人人有责。”
刀捂着脑袋，“一想起来要让那些人认同，我就觉得好累啊，我还是跑跑腿执行任务校”
“术业有专攻而已。你擅长跑腿，办事，有人擅长宣传共产主义。
不用妄自菲薄。”
“咱们去哪？不回那了？”
“不去了。”李默的车子开得又快又稳，“会有人收尾，咱们去另一个地方。”
西南郊外。
每四个人抬一口棺材，整整八具棺材，几在棺材上面放了些摘的野花，目送棺材离开。
池生过来道：“哥，接下来干什么？”
郑开奇站起身，“吃，喝。一切如常。”
众人一愣。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起码不要乱了分寸，该干嘛干嘛，通知你们该干嘛的时候再好好干。”
郑开奇看着面前几人，特别是李青山，“如果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上海的角角落落，哪里不是这样的凄惨？今晚你们哭红的眼，流的泪，以后我不想再看见。
一个吃特工饭的狗特务，不会为别人流眼泪。”
“不要看日本人，不要轻易踏入任何一个陷阱。”
郑开奇挥挥手，“你们回去，该干嘛干嘛，不要让以后的行动逼着日本裙退回来查你们的行踪。听明白了么？”
“是。”
“都滚蛋吧。”
众离开后，张三缓步出来，坐在郑开奇身边，红着眼眶，眼泡子都都肿了。
郑开奇没什么，递给他一根烟。
或许是想到他娘了吧。
“哥。”
“恩？”
“你跟我爹过什么？”
“什么过什么？”
“我爹之前并不想帮你这个身份诡异立场含糊的人。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都不管了，还极力配合。”
郑开奇想了想，道：“我好像了，又好像没。反正是句很平常的话。”
他当时，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不会忘记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他郑开奇能保证老张家，以后不管谁赶跑了日本人，也能衣食无忧。
张老三挂羚话悟了一晚上，也就明白了。
从此以后，但凡郑开奇招呼，他的手下总是派过来精兵强将，都是实打实混过青帮的人渣。
“你们青帮，江湖草莽，其实挺敬重真男人铁汉子的。所以，会有很多的同伴。”
“等郭返回，这里就交给你们，务必复原的差不多。对方只是些人物，战场上遇不到抵抗，都是些骄兵。
可能不会注意周围环境，但是，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吧哥。”
郑开奇离开，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张三怔怔坐在那，看着对面的木屋。
奸淫掳掠何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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