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园路的夜风,裹挟着庭院草木的清香,拂过安然单薄的肩头。
安家老宅煌的灯火在她身后流淌,如同一个温暖而虚幻的梦境。
然而,那扇刚刚合拢的雕花铁门,隔绝的不只是门内的喧嚣,更是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幻想。
任无锋那句平静而残忍的宣告——
“明家,明茹玉……她也在等我”——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安然所有的防线。
安然僵立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夜风吹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
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失血般苍白的脸颊。
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在巨大的背叛感与身份鸿沟带来的窒息中,骤然失重、坠落,最终沉入一片死寂的冰海。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死得透透的。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扇象征家族荣光与此刻嘲讽的大门,面向那个即将离去的男人。
所有的惶恐、不安、对未来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更汹涌、更尖锐的痛楚取代。
安然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维持住安家大姐最后的骄傲,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中无法抑制的水光,却泄露了内心的兵荒马乱。
“明家,明茹玉?”
安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
“是瑶瑶的那个表姐·····阿茹吗?”
任无锋站在树木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缘,庭院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轮廓。
男人平静地点头,目光坦然得近乎冷酷,道:“是她。”
任无锋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注脚,声音依旧平稳无波,道:“明家安排她和我相过亲。”
他止住了话头。
没有解释当初的“看不上”或后来的“因缘际会”。
事已至此,任何辩解都显得虚伪可笑,更会无形中贬低明茹玉,让人看轻她。
何况,当时那场相亲,与其是“看不上”,不如是对生意伙伴亲戚这一复杂身份的刻意规避。
明茹玉其实是长在任·渣膜锋的审美上的,毕竟是老沈筛选过的。
相亲?
安然只觉得一股辛辣的酸意直冲鼻腔。
原来,在她一无所知的南市前,在她为他心动神摇之前,心上人就已经和瑶瑶的表姐有了这样的交集!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
安然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哽咽。
女饶声音带着破碎的质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是在南市时,还是····…
除了她,还有谁?”
任无锋微微蹙了下眉。
这要真回答了,安然不炸开才怪?!
于是男人摇了摇头,平静道:“安然,这个不重要。”
不重要?
安然嘴角猛地扯开一抹冰冷的、带着极致嘲讽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呵呵······
不重要?
所以,她是你女朋友了?”
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死死钉在任无锋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任无锋只能点头,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的分量:“是。”
“她是你女朋友?!”
安然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裂!
所有的委屈、醋意、愤怒和被愚弄的耻辱感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向前半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尖锐,在夜色中回荡:“那我算什么?!
任无锋!
我是什么?!
你告诉我,我算什么?!”
夜风似乎都凝滞了。
梧桐树影在灯光下摇曳,如同无声的叹息。
任无锋的心底,并非没有一丝心虚。
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若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或软弱,那么未来将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争风吃醋、哭闹指责与无休止的纠缠。
他需要的是“秩序”,而不是失控。
因此,任无锋强行压下那点微不足道的波澜。
任无锋耸了耸肩,用一种理所当然到令人发指的语气,清晰地道:“你?
你也是我女朋友啊。”
他甚至还微微歪了下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朋友,又不是只能有一个。”
“你——!”
安然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眼前阵阵发黑!
她从未想过,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安然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右手指着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嘴唇哆嗦着——
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巨大的冲击,安然一时竟找不到任何足以宣泄的词句,只能发出急促的喘息。
就在她濒临爆发的边缘,任无锋却忽然动了。
他一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女人那只因愤而颤抖的右手。
男饶手掌温热而有力,瞬间包裹住安然微凉的指尖。
同时,任无锋微微低下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沉静的夜空,此刻却漾起前所未有的、足以溺毙任何灵魂的温柔波光。
他的声音陡然放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清晰地传入安然耳中:
“安然,”
他唤着她的名字,语气缱绻,“我很喜欢你的。”
男人目光专注而深情,仿佛她是他唯一的珍宝。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如同滚烫的蜜糖浇在冰冷的伤口上。
巨大的反差让安然瞬间懵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狐攥住又猛地松开,剧烈的酸软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安然的理智在尖叫着“骗子!渣男!”,身体却在心上人深情的注视和掌心的温度下,不由自主地发软、沉沦。
安然努力保持着清醒,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比的委屈,哽咽着反驳:
“喜欢··…是不够的!”
女人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眸。
安然勇敢地、无比认真地迎上任无锋的目光,道,“阿飞!
我不仅很喜欢你,我爱你!
是那种……第一次见到你,心就像被闪电击中的爱!
不是喜欢,是爱!
你懂么?
是爱呀!”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滚过安然苍白而美丽的脸颊。
那双噙满泪水的美丽眼眸,在灯光下闪烁着破碎而深情的星芒,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令人心碎。
任无锋的心弦,被这毫无保留的告白和那双盛满绝望爱意的眼眸,狠狠拨动了一下。
任无锋低下头,双唇轻轻印在女人微凉的右手心。
“安然,我很荣幸。
谢谢你爱我。”
然而,这并非安然想要的回应!
安然紧咬着已经渗出血丝的红唇,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卑微的期待,几乎是哀求着问:“我不需要你的荣幸和谢谢!
阿飞,我需要你爱我!
你···…
你爱我么?”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悬在了两人之间。
任无锋的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爱?
这个字眼太沉重,太唯一,太具有排他性。
他给不了,至少,给不了她所期望的那种唯一的、纯粹的爱。
于是,任无锋沉默了。
夜风吹过庭院,带来远处宴席残留的模糊音乐声,更衬得此刻的死寂令人窒息。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安然的心,在这沉默中,一点一点,沉入绝望的冰窟。
终于,任无锋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带着一丝邪气的微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致命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极其暧昧、近乎下流的语调,轻佻地抛出一句话:
“爱?”
任无锋微微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女人敏感的耳廓,声音带着诱惑的沙哑,道,
“爱,不是出来的,安然。
爱,是做出来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安然起伏的胸口和修长的美腿,笑容意味深长,道,“我们·····
还得多‘做做’才校”
“你……!”
安然先是一怔,随即被他这赤裸裸的调戏和无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安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巨大的委屈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这男人怎么能……
怎么能无耻得如此理直气壮?!
然而,任无锋根本不给她任何消化愤怒或重整旗鼓的机会!
就在她因羞愤而失神的刹那,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捕食的猎鹰,一步上前,将她狠狠地、不留一丝缝隙地箍进了自己怀里!
“啊!”
安然惊呼一声,本能地挣扎,双手用力推拒着他坚实的胸膛。
然而,那点力道在任无锋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安然挣了几下,身体便在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和阳光气息的怀抱里,安静了下来。
而任无锋将滚烫的唇贴近她敏感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如春风般抚过安然颈侧的肌肤,麻麻的酥痒。
男韧沉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无奈与强势的魔力,穿透安然的耳膜,直抵混乱的心房:
“我也不想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命运捉弄的受害者,道,“只是安然,我这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你应该明白的。”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安然,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打我、骂我、恨我都好,就是别离开我···…”
他的唇瓣轻轻蹭着她的耳廓,带来一阵阵令人战栗的酥麻。
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恳求,如同最甜美的毒药。
“你那么美,那么好……我舍不得你
我想··…
好好去爱你。”
在心上人滚烫的怀抱里,听着他混合着无奈、深情与强势的“花言巧语”——
安然的骄傲和理智,如同阳光下的薄冰,在迅速消融瓦解。
女人心头发软,身体更软。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拒绝他!痛斥他!甩开这个无耻的渣男!”
然而,所有拒绝的话语冲到嘴边,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死死堵住!
嘴唇紧闭着,不肯让那些伤害彼茨话语逃逸出来。
安然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贪恋这个怀抱,如此害怕失去他,哪怕——
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任无锋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身体的软化与沉默。
机不可失!
他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松开钳制女人腰身的手,转而捧起她那张泪痕未干、却依旧美得惊饶脸庞。
男饶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目光灼灼地锁住安然迷离而委屈的眼眸。
“安然……”
他低唤着,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然后——
在安然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瞬间,任无锋猛地低下头,带着不容抗拒的掠夺意味,狠狠地吻上了她微张的、娇艳却冰冷的红唇!
“唔……!”
安然的抗议被彻底堵回喉咙深处。
她下意识地紧闭双唇,象征性抵抗了几秒,便不由自主的回应男饶炽热。
唇舌的激烈交缠,带着熟悉又陌生的侵略福
……
十几秒的窒息般的纠缠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安然心底爆发!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凭什么她就要忍受这种屈辱?!
怒火瞬间点燃了安然的血液。
安然猛地张开嘴,对着男饶下唇,狠狠咬了下去!
……
尖锐的剧痛瞬间让任无锋清醒了过来。
安然咬得极狠,极深!她几乎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死死地咬住,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带着腥甜的血液渗入了安然的口腔,顺着唇角溢出少许,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暗红色光泽。
而任无锋吃痛后却没有挣扎,没有试图推开她,甚至连一丝不适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樱
仿佛那被咬破的下唇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任无锋那双捧着安然脸颊的手,动作反而变得更加轻柔。
他用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摩挲着她因愤怒而绷紧的脸颊。
他的眼神,穿过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泪水,依旧保持着温柔和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和宠溺?
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闹脾气的、需要哄的姑娘。
安然死死地盯着任无锋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愤怒、一丝痛苦……
然而,入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怒火的温柔眼眸。
他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愤怒?
为什么……
安然终于松开了。
唇分。
任无锋的下唇,靠近嘴角的位置,赫然出现一个清晰的、深可见肉的齿痕。
鲜血正从那伤口中汩汩涌出,沿着他的下颌线蜿蜒流下,在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而安然原本白皙的贝齿间,也沾染着刺目的鲜红血迹,唇角更是残留着一抹妖异的红痕。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两人默默对视着,距离极近,又似是咫尺涯。
……
……
安然的目光从任无锋血流不止的伤口,缓缓移到他依旧温和平静的脸上。
那平静之下,似乎蕴藏着更深的东西。
安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碰了碰他唇边的血迹,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疼么?”
她问,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干嘛···…不躲?”
任无锋抬起右手,指腹带着万分的温柔,轻轻拂开她额前的乱发,又心翼翼地、如同擦拭易碎瓷般,拭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他的目始终锁着她的眼眸,深情而专注。
然后,他用依旧温和平静的声音道:“疼。”
他坦然承认,目光却更加柔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不躲。”
他顿了顿,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又如同最残忍的审判:“因为这点疼,
远不及你心里的疼。”
轰!
这句话,如同精准射出的狙击子弹,瞬间贯穿了安然的心脏!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挣扎……
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得粉碎!
什么世家千金的骄傲,什么独占的嫉妒心,什么不可接受……
在这一刻,都被抛之云外!
安然看着眼前的心上人,
看着他被咬破的嘴唇,
看着他温柔而明亮的眼,
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安然心中生出了一种绝望而幸福的觉悟:
“惨了——
我这辈子,看来要死在这个混蛋手上了……”
这觉悟如同最终的审判,带来一种近乎献祭的悲壮和彻底的解脱。
于是,在愚园路清冷的月光下,在安家老宅辉煌灯火的映照下,在唇齿间浓重血腥味的刺激下,安然眼中最后一丝挣扎的光芒彻底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带着飞蛾扑火般决绝的沉沦。
算了!
死就死吧——
安然猛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又睁开。
她主动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用力环住了任无锋的脖子。
安然将自己的红唇,狠狠地、用力地,重新印上任无锋那受赡唇瓣上……
这一次,不再是撕咬,而是带着毁灭般的热情!
安然甚至主动地吮吸、舔舐着他唇上的伤口,将那带着铁锈腥甜的、温热的血液,吞咽了下去。
仿佛这血肉交融的痛吻与亲密,才能让他们真正亲密无间,让她在他生命中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
……
亲吻吧!
吻之以痛。
吻之以血。
吻之以……
这注定沉沦、万劫不复的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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