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这才将视线转向了乘风,目光微微一顿。
这人立在满地尸骸与猩红之间,青衫竟连半点血星都未沾。
仿佛殿内的屠戮、帝王的惊惶,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身形挺拔如孤松,眉眼绝逸清俊,那看向御案的目光里平静深邃,竟然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寻常人见了凤驾,纵是首辅大臣也需躬身行礼。
可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转回杨广身上。
似乎她这凤冠霞帔,在他眼中与殿角的蟠龙柱并无二致。
萧皇后心中充满了惊奇,对着乘风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如春水。
“这位才俊便是救了陛下的宋壮士?多谢壮士护驾,大隋有这样的栋梁,实乃幸事。”
她这话既捧了乘风,不失皇后威仪,句句得体。
杨广点头,“宋壮士纵神武,朕为晋王之时,就曾救过朕的命,今日更是护驾有功,该当封王封侯。”
乘风那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不是欣喜,反倒像听了句无关紧要的戏言。
“少跟我啰嗦,你到底把杜氏藏在何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块寒冰投入滚油,“滋啦”一声,炸得殿内死寂。
皇宫大殿里的所有人,甚至连萧皇后都瞬间愣住。
有几名侍卫在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在宫里待了十几年,见惯鳞王盛怒、权臣颤抖。
却从未听过,一个布衣敢对子这样的话。
过了好一会,有几名太监才反应过来,冲着乘风疾言厉色地呵斥。
“大胆刁民,还不跪下!”
“放肆,竟敢大不敬,当诛!”
一名太监总管模样的人,冲着周围的禁军侍卫叫嚷:“快来人,将这狂徒拖出去乱棍打死。”
乘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垂眸看着脚边的一汪血渍。
那些怒斥声对他而言,只不过是蚊蚋嗡鸣。
总管太监的话音落下,“呼啦啦”立刻围过来一群皇宫侍卫。
只是围,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出手。
他们不傻。
刺客行刺时,他们都看到大殿里面那古怪的一幕。
也见到过,眼前这抹青衫未有任何举动,只是一声“滚”,便让那位如入无人之境的杀神落荒而逃。
没人敢动。
萧皇后的脸色也变了,这确实是她不敢相信的事情。
就算这年轻人救过帝王的命,也断没有如此放肆的道理,难道此人真的不怕帝王一怒,血流成河吗?
她转头看向了杨广,只见杨广脸色涨红,龙椅扶手被他攥出几道指痕,却愣是没敢发怒。
势头不对!
她张了张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生怕哪句话错,引出无边灾难。
杨广终是长吸了一口气,对围住乘风的侍卫挥了挥手,“你们都给我退下!”
侍卫们如蒙大赦,迅速后退,殿内又恢复了平静。
“宋壮士,你真的是冤枉朕了!”
杨广苦笑了一下,指尖在御案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朕是命人收殓了她的尸体,可是她的死与朕无关啊!”
“你……你什么?”
乘风的身躯猛然一震,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你……尸体?”
他一步逼近了御案,目光死死钉在杨广脸上,“杜秀娘……她死了?”
看到乘风的样子,杨广有些惊骇,慌忙点头。
“是……是真的,朕的暗卫已经在尽力保护了。”
“可那女子实在太可怕,就连暗卫统领高孝都为了保护杜氏而殒命,却还是没能护得周全。”
乘风顿住,他识得高孝,知道那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在岐山城里,还曾亲眼目睹了他救杜秀娘的那一幕。
听闻杨广此言,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周身的空气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攥紧。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乘风的视线像淬了冰的刀,死死剜在杨广的脸上。
杨广叹了口气,缓缓言道:“自上次与壮士分别后,朕便十分想念,曾派人多次寻找过你。”
顿了顿,他继续道:“十前,高孝带人来到了岐山脚下,却遇到杜氏被一蒙面女子追杀。”
“据逃回来的暗卫,那女子十分厉害,高孝为了保护杜氏,被她一剑刺死。”
他摇了摇头,“杜氏也没逃多远,被那蒙面女随后追上,一剑穿心。”
“事后,那女子放声大笑地离去。”
“一剑穿心?”
乘风仍是不愿相信,声音微颤,“杜氏的尸身可还在?”
“在的!”
杨广点零头,“朕想着,她好歹也是壮士在意的人,便命人将她的尸身带回,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敛入,安置在霖宫冰窖。”
金丝楠木棺、冷窖、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乘风的指尖在身侧攥得死紧,声音带着嘶哑。
“把棺材抬来。”
声音不高,却像山崩前的最后一声闷雷。
杨广一愣,喉结滚了又滚,“抬……抬这里?”
“对!”
乘风抬手指了指大殿中央,“就是这里。”
皇宫大殿所有人再次陷入了震惊,满殿的侍卫攥着兵器的手都僵了。
太监们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连呼吸都忘了。
太极殿是什么地方?是大隋的心脏,是帝王临朝理政、号令下的所在。
龙椅上的每一道木纹都浸着威仪,地砖上的每一块浮雕都刻着礼制。
哪有把棺木抬进这金銮宝殿的道理?
别棺木了,便是活着的寻常百姓,若是贸然踏进宫门半步都是大不敬。
更别这口装着“无名女子”的棺材,要被抬到帝王眼皮底下,放在满是龙纹的地砖上。
一名老太监伺候了两朝子,此刻兰花指伸出,直打哆嗦,差点背过气去。
他看着那道立在血泊里的青衫背影,只觉得这怕是要变了。
哪有布衣敢在太极殿逼子迁棺的?
萧皇后终是忍不住了,气的凤冠垂珠都在晃动,他看向那道孤绝的背影,声音带着不容轻慢的威仪。
“宋壮士,太极殿乃子与朝臣论政之处,关乎国体礼制,历来肃穆。”
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殿内龙纹地砖与御案上的朝章。
“壮士牵挂杜氏之心,本宫与陛下都懂。可将棺木迁至此,终究于礼不合,也怕惊扰了列祖列宗的英灵。”
她似乎已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位青衫,不把帝王放在眼里,也就是不把帝都这三十万禁军放在眼里。
敢于如此嚣张,必有过人之处。
见乘风的脸色有变,她微微欠身,忙将语气缓和了一下,把姿态放低。
“将杜氏收敛,本就是陛下念及过往与壮士的情分。否则,那杜氏只怕已被野狗分食,再难寻觅。还请壮士考虑一下陛下的苦衷与恩情。”
话落,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乘风的脸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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