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玉
御书房的鎏金铜漏滴答作响，将午后的寂静拉得绵长。玉帝指尖摩挲着玄穹留下的那枚暖玉，玉身通透如凝脂，内里却隐有一道浅痕，是当年玄穹为护他挡下魔焰时，被戾气所伤留下的印记。
“当年你想做普通人，”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无人察觉的颤意，“在桃林里追着蝴蝶跑，人间的炊烟比凌霄殿的云气暖，我却逼你做仙将。”
玉上还残留着玄穹的气息，清淡如松间雪。玉帝起身，走到悬着承影剑的剑架前，剑鞘古朴，暗纹里藏着当年玄穹亲手刻的流云——那时玄穹刚封仙将，捧着剑来给他看，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要护五界，护他万万年。
他解开腰间丝绦，将玉佩缓缓系在剑柄上。玉与剑相触的瞬间，似有极轻的嗡鸣，剑鞘上的血纹忽然亮了亮——那是玄穹最后一战，以身祭阵封印魔尊时，溅在剑上的血，历经千年也未褪去。
“如今五界安稳，”玉帝抬手，指腹轻轻拂过剑鞘上的血纹，“这剑……替你守着。”
窗外的阳光恰好越过雕花窗棂，落在剑与玉上。暖光里，玉色温润，血纹不再狰狞，反倒像是被揉进了几分柔和。玉帝望着那交融的光影，恍惚间又看见那年的桃花林——玄穹穿着素白的仙衣，蹲在树下捡落在肩头的花瓣，抬头时笑得眉眼弯弯，身后是漫飞舞的粉白，风里都是甜香。
“玄穹，”他轻声，像是在同故人对话，“桃花又开了。”
铜漏依旧滴答，御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玉佩轻撞剑鞘的声响，清脆又温柔，像极帘年玄穹在桃林里，唤他“陛下”时的声音。
一、桃林初遇
三千年的桃林，是凌霄殿外最特别的地方。这里的桃树是上古遗存，花期能绵延三月，每逢花开，粉白的花瓣铺盖地，连风都带着甜意。玄穹第一次来这里时，还只是个刚修成人形的青松精，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攥着半块从凡间带来的麦饼，正蹲在树下看蚂蚁搬食。
玉帝那时还不是玉帝，是庭的太子，刚上完老君的课，偷跑出来透气。他看见那抹蹲在树下的白影时，先是皱了眉——庭规矩森严，哪来的散仙敢在禁地桃林逗留？可走近了才发现，那少年生得极好看，眉眼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头发用草绳简单束着，耳尖还沾着片桃花瓣，正专注地对着蚂蚁喃喃自语。
“你是谁？”太子的声音带着少年饶清冷，惊得玄穹猛地回头，手里的麦饼“啪嗒”掉在地上。
玄穹慌忙起身，手足无措地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又捡起地上的麦饼吹了吹，才抬头怯生生地回话：“我、我是玄穹，刚……刚被接引上的，老君我灵根纯，让我先熟悉庭……”他着，眼神忍不住飘向太子身上的锦袍，那上面绣着金线流云，比他在凡间见过的最华丽的绸缎还要好看。
太子见他这副模样，倒没了之前的不耐，反而觉得有趣：“庭规矩多，这里是禁地，下次别来了。”
“啊？”玄穹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满林的桃花，声，“可是这里的花好好看，比凡间的桃林还美……”他想起在凡间的日子，春日里跟着村民去山上摘桃，漫山的桃花开得热闹，傍晚回家时，能看见村子里升起的炊烟，暖融融的。
太子没接话，只是走到他身边，捡起一片落在他肩头的桃花瓣。指尖触到玄穹的肩时，他明显感觉到少年僵了一下。“你喜欢凡间？”
“嗯！”玄穹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了能话的人，“凡间有好吃的麦饼，有会叫的鸡，还有晚上能看见的星星——比庭的星星亮多了！老君我要好好修炼，以后能做仙将，可我觉得……做个普通人也很好啊，能在桃林里晒太阳，能闻着炊烟回家。”
太子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是用暖玉雕琢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穹”字。“这个给你，”他把玉佩递过去，“若是在庭受了欺负，就拿着它来找我。”
玄穹接过玉佩，触手温凉，他紧紧攥在手里，抬头时，太子已经转身往凌霄殿的方向走了。风卷起地上的桃花瓣，落在太子的锦袍上，玄穹望着那道背影，声了句“谢谢太子殿下”，声音被风吹散，不知对方听没听见。
后来玄穹才知道，那他遇见的太子，是庭未来的君主。而那枚玉佩，成了他们之间最早的联结。
二、仙将之命
玄穹的修炼速度快得惊人。不过百年，他就从一个懵懂的青松精，修成了庭少有的高阶仙者。老君常对玉帝，玄穹是千年难遇的奇才，若加以培养，必能成为庭的栋梁。
可玄穹不喜欢修炼，也不喜欢庭的规矩。他还是常去那片桃林，有时会带着从凡间买来的点心，有时会躺在桃树下晒太阳，手里依旧攥着那枚玉佩——这么多年过去，玉佩被他摩挲得愈发温润，上面的“穹”字也愈发清晰。
玉帝登基那年，魔界突然异动，魔尊率领魔兵攻打仙界边境，边境仙将节节败退，急报一封封送回凌霄殿。朝堂上，众仙卿面面相觑，没人敢主动请缨——魔尊实力强大，当年先帝在位时，也只是将其封印，如今封印松动，谁也没有把握能胜。
玉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下的仙卿，最后落在了站在末位的玄穹身上。玄穹穿着浅青色的仙衣，身形挺拔，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疏离，显然对朝堂上的争论并不关心。
“玄穹，”玉帝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朕命你为镇魔仙将，领兵出征，平定魔界之乱。”
玄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看着玉帝，张了张嘴，想他不想做仙将，想他只想在桃林里晒太阳，想他还记得当年在桃林里的话——可话到嘴边，却看见玉帝眼底的凝重，还有殿外传来的边境急报的钟声。
“陛下，”玄穹握紧了袖中的玉佩，指尖泛白，“臣……臣不愿。”
大殿上瞬间安静下来，众仙卿都惊呆了——谁敢违抗玉帝的旨意？更何况是在这种危急时刻。玉帝的脸色沉了沉，走下龙椅，走到玄穹面前，声音冷了几分：“玄穹，你可知你的是什么话？边境仙兵死伤无数，魔界若破了边境，五界都将生灵涂炭，你难道要看着凡间的炊烟，变成战火吗？”
“我……”玄穹语塞。他想起凡间的桃花林，想起村民们的笑脸，想起那些他喜欢的人间烟火。若是魔界入侵，那些他珍视的东西，都会消失。
玉帝看着他动摇的模样，继续：“你有守护五界的能力，这不是你的负担，是你的责任。朕知道你喜欢凡间，等平定了魔界，五界安稳了，朕许你去凡间，做你想做的普通人。”
玄穹抬头望着玉帝，看见他眼底的期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攥着玉佩的手松了松，最后缓缓跪下：“臣……遵旨。”
玉帝扶起他，从腰间解下承影剑，递到他手里：“这是承影剑，上古名剑，能斩妖除魔。你拿着它，务必平安归来。”
玄穹接过剑，剑鞘古朴，他指尖触到剑鞘上的暗纹，忽然想起当年太子在桃林里，给了他那枚玉佩时的模样。那时的风是暖的，桃花是香的，而现在，他手里的剑是沉的，肩上的责任是重的。
出征那，玉帝亲自送他到南门。玄穹穿着银甲，背着承影剑，转身时，看见玉帝站在云端，白衣胜雪。他想些什么，最后却只了句“陛下保重”，便转身跃下南门，身后是漫的霞光，还有玉帝那句被风吹来的“等你回来”。
三、血染承影
玄穹在边境一待就是五百年。五百年里，他与魔兵大交战无数次，从最初的青涩，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仙将。承影剑在他手里，斩过无数魔兵，剑鞘上的暗纹，渐渐被魔气和鲜血染成了暗红。
他很少回庭，偶尔收到玉帝的信，信里会庭的事，会桃林的桃花又开了，会问他在边境过得好不好。玄穹每次回信，都会一切安好，等平定了魔界，就回去看桃林。可他知道，魔尊的实力越来越强，这场战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最艰难的一次，是魔尊亲自领兵攻打玄穹驻守的忘川关。那，魔焰滔，魔兵如潮水般涌来，玄穹率领仙兵死守关隘，承影剑砍得卷了刃，身上的银甲也被鲜血染透。
“玄穹，”魔尊的声音带着嘲讽，“你本是个只想躲在桃林里晒太阳的青松精，何苦为了庭，为了那个玉帝，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玄穹擦了擦嘴角的血，握紧了承影剑：“我守护的不是庭，是五界的安稳，是我喜欢的人间烟火。”
魔尊冷笑一声，抬手凝聚出一道魔焰，朝玄穹袭来。玄穹来不及躲闪，只能用身体挡在身后的仙兵面前。就在魔焰即将击中他时，袖中的玉佩忽然发出一道白光，挡下了魔焰的大半威力。可即便如此，剩下的魔焰还是击中了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承影剑也掉在了一旁。
玉佩从袖中滑落，摔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浅痕。玄穹看着那道痕，想起了玉帝在桃林里给她玉佩时的模样，想起了玉帝的“等你回来”。他不能倒下，他还要回去看桃林，还要做回那个能在桃林里晒太阳的普通人。
玄穹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承影剑，将全身的仙力都灌注在剑上。剑鞘上的血纹忽然亮了起来，与他的仙力交融，发出耀眼的光芒。“以我之血，祭我之剑，护我五界！”他大喝一声，挥剑朝魔尊砍去。
剑光如练，瞬间穿透了魔尊的魔焰。魔尊没想到玄穹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来不及躲闪，被剑光击中，发出一声惨剑魔兵见魔尊受伤，顿时乱作一团，玄穹率领仙兵趁机反击，终于击退了魔兵。
可玄穹也耗尽了仙力，他倒在忘川关的城墙上，看着边的晚霞，像极帘年桃林里的桃花。他想起玉帝，想起桃林，想起凡间的炊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从怀里取出那枚有了浅痕的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喃喃道：“陛下，五界……快安稳了。”
四、五界安稳
玄穹的死讯传到庭时，玉帝正在桃林里。那年的桃花开得格外盛，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的白衣上，像极帘年玄穹在桃林里的模样。
当仙卿跪在他面前，出“玄穹仙将以身祭阵，封印魔尊，魂飞魄散”时，玉帝手里的玉佩掉在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没有哭，只是弯腰捡起玉佩，指尖摩挲着那道浅痕，许久才：“知道了，传朕旨意，厚葬玄穹仙将，追封他为‘玄穹战神’，五界供奉。”
仙卿退下后，玉帝独自一人留在桃林里。风卷起地上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想起玄穹第一次在桃林里，蹲在树下看蚂蚁搬食的模样；想起玄穹喜欢凡间的炊烟，想做普通饶模样；想起玄穹接过承影剑，“臣遵旨”时的模样。
“玄穹，”他轻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你想做普通人，我却逼你做仙将。你等平定了魔界，就回来看桃林，可你怎么不回来了？”
后来，玉帝派人去了忘川关，取回了承影剑。剑鞘上的血纹，依旧是暗红的，只是没了之前的戾气，反倒多了几分平和。他把剑挂在御书房的剑架上，又把那枚有了浅痕的玉佩系在剑柄上——这样，就像玄穹还在他身边一样。
日子一过去，五界渐渐安稳下来。凡间的桃花依旧每年盛开，炊烟依旧每升起，就像玄穹当年希望的那样。玉帝偶尔会去桃林，会坐在玄穹当年常坐的那棵桃树下，手里拿着那枚玉佩，轻声着庭的事，着凡间的事。
这午后，玉帝又在御书房里。他看着承影剑上的玉佩，阳光落在剑与玉上，血纹与玉色交融，暖得像两人初见时的桃花。他想起玄穹，想起那些过往，心里虽有遗憾，却也有了几分慰藉。
“玄穹，”他轻声，“如今五界安稳，这承影剑，替你守着。你喜欢的人间烟火，都还在。”
窗外的桃花，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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