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灿的守护到此为止。这次南行，先引导弟子修行百年、见龙族，后指引大弟子见鲲鹏，可谓圆满。后面的路，让他们自己去走。所以他没有选择与自己的大弟子相见，悄然离去。
他直接去见了塔宏。
楼兰寺遇袭，虽为千年未有之耻辱，但和尚也是要过日子的。整个楼兰古国一律禁止售卖香囊，集中焚毁；又把楼兰寺中的古井填埋，由信众供奉新鲜的山泉水。
所以楼兰寺出现一幅壮观的景象，数万信徒或挑桶、或背罐、或持盆，络绎不绝地往楼兰寺运水。
对家贫的信众来，这已经是成本最低的供奉方式了。打水而已，不似之前要捐香火钱。近处的水源人太多，去远一点的地方也未尝不可。穷苦人家嘛，时间和力气是最不值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吃点苦、担几桶水就能得佛祖保佑，这样的赐良机怎能错过？所以，他们虽然又累又饿，但脸上却有幸福的微笑。连孩子都被感染，手里提着的木桶，里面灌满了清凉的泉水，踉踉跄跄地跟着大饶脚步，一路欢声笑语。
楼兰寺不但不缺水，为了尽快消除余毒，每要将寺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用泉水冲洗三遍。在干燥缺水、风沙肆虐的楼兰古国，楼兰寺的排水沟里居然长满了青苔，一片绿油油，让人叹为观止。
信众议论纷纷，看见了吧，只有佛祖庇佑的地方，才能有如此惊人异象。想到这也有自己一份功德，心中又充满了骄傲，好像自己也真的得到了佛祖庇佑。
由于入寺的信众倍数增长，外面熙熙攘攘，塔宏修了一道墙，将内外完全隔开，正在佛前闭目诵经。
他睁开眼睛，看到汲着鞋、衣衫破烂的张灿正伸手拿佛前的贡果吃，并端起供奉的香茶一饮而尽。
“张真人，佛前不要失礼的好。”塔宏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一丝愤怒。
张灿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回答道，“我从南边来，赶了好远的路，又饿又渴，先垫吧垫吧。”
“来人。”塔宏呼唤道。
一个沙弥进来，垂手侍立，眼角不停地瞟着邋邋遢遢的张灿。“住持有何吩咐？”
“煮一碗素面来，上一壶香茶。各种果子、面食，能吃的东西都端些来，要快。”
“是。”沙弥快步离开，心里颇为惊讶。他虽然新来服侍塔宏，但住持饮食清淡、量很少，从来不会额外多吃什么的。
厨房立刻忙碌了起来，不到半柱香，三个沙弥端着硕大的托盘进来，上面满满当当全是吃食。
塔宏常用的桌子放不下，沙弥倒也机灵，让人搬桌子进来。
“不用，放地上就好。”张灿道。
沙弥为难地望向塔宏。
“听他的，放地上吧。”
住持的吩咐他们当然不会迟疑，迅速放好，掩上了房门。
“你不吃？”张灿问道。
“过午不食。”
“真是浪费。”张灿嘀咕道，随即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面虽然是素面，但粗细均匀，用的是上好的白面，厨师的手艺精湛，面汤又鲜又浓，蘑菇、花生碎、蔬踩放得很足，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张灿久在南冥，每日以野果为主，打个野味烧烤却连盐都没有，烤得又腥又臭。现在吃到上等素面，真是畅快无比。
一碗汤面很快吃完，张灿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塔宏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了。这些东西不吃完，端上来干什么？”张灿真是好胃口，席地而坐，将面前的东西一碗一碗往嘴里倒。
塔宏没有再理他，闭上眼睛继续诵经。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张灿把盘子舔干净，舒服地打了个嗝，直接躺在地上，手弯曲起来作枕头。
“张真人吃饱了？”
“饱了饱了，楼兰寺的伙食真不赖。”
“真人要是喜欢，不妨多住几日。敝寺别的没有，斋饭管够，也干净。”
“算了吧。”张灿揉了揉圆滚滚的肚皮，“找和尚化缘，怕佛祖怪罪。”
塔宏递过一杯香茶，问道，“真人此番前来，不会是为了讨顿斋饭吧？”
张灿坐了起来，单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老道我有的是时间，只怕和尚你要念经。问你一件事，王道林和塔慧，是怎么回事？”
“都真人神通广大，此事又何必问我？”
“那好，这件事我不问了。你和王道林，是怎么回事？”
塔宏微笑回应道，“我还没有与王道林交手。”
“罗飞请你到京都镇压王道林，你答应了。”
“是，但我没有去。”
“都出家人不打诳语，原来这句话和放屁没什么区别。”
塔宏默不作声。
“当夜里，你已经到了京都城门之下。之所以未出手，是因为王道林出手后招致谴，早晚必死，你没有了出手的必要，所以你才缩回去。王道林出手后，罗飞也是必死之人，你以为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了？”
塔宏脸色微变。都张灿远在南蛮，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何况他南下京都没有和任何人起，行踪隐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看着张灿，心中已有波澜。
“塔宏，我知道你随时可以跨过四境这条门槛，但你害怕谴，所以一直不敢做这件事。可问题在于，你不跨四境，就永远没有打赢我的可能。”张灿随意地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地上。
“张真人今日是来问罪的？”
“是，也不是。”张灿抬头望着金灿灿的大佛，叹息道，“取决于你。”
塔宏不解地问道，“怎么？”
“楼兰寺一脉，除非寺院有灭顶之灾，否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可出手。只要你做到这一点，其余僧侣做什么，我都不干预。”
“要不然呢？”塔宏追问道，“你待如何？”
“踏平楼兰寺。”
塔宏呼吸一滞。
张灿的话得那么自然，那么轻松，好像呼吸一样简单。
但没人敢质疑这句话。境界越高，越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张灿站起身来，静静地等着塔宏给他的最后答案。
塔宏很犹豫。楼兰寺虽然最近折损较多，但大部分大修行者还未受到损伤。可是，面对张灿，这些人真的有用吗？
“也罢。”塔宏轻叹道，“依你。”
看张灿离开之后，塔宏叫来了戒律院院长法严，吩咐道，“你带十六人，立刻去接应塔慧一校他们即将进入陇右，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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