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灵院外,忽闻护院高声禀报:“侯爷容禀,大理寺向少卿率众叩门,言称追缉之凶犯慌乱之下潜入侯府之郑为保侯府上下平安,亦防凶徒再度脱逃,特请侯爷行个方便,开府门之禁,允大理寺官差入府搜查。”
永宁侯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深漏静之时,大理寺少卿竟敢率领差役,要搜查这自大乾开国以来便屹立不倒的永宁侯府?
缉拿凶犯?
这什么蹩脚的借口。
蓦地,永宁侯想起了方才炸响在夜空的烟花。
处处透着巧合。
处处透着诡异。
在永宁侯凝神思忖之际,裴桑枝不着痕迹地朝裴临允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朱唇轻启却未出声,示意道:“方才不是还闹着要报官吗?如今官差已至,还不速去迎人进府。”
裴临允心领神会。
于是,在裴临慕刚:“不可。”
“今夜二哥死得蹊跷,四弟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此时若让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向少卿进府,那就是……”
话还未完,裴临允就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猛冲了出去,直奔府门而去。
只要他跑得够快,门开得够及时,这盆脏水就休想沾他分毫。
裴临慕的劝阻声戛然而止。
永宁侯目眦欲裂,失声厉喝:“拦下他!”
“快拦下他!”
裴临允冲动鲁莽,脑子不好使,但腿脚还是很利索的。
而护院和下人们碍于身份,也不敢真伤了他。
府门大开的那一瞬间,永宁侯便深知,今夜的事情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全完了!
庄氏压低声音,轻扯永宁侯衣袖:“侯爷,妾身方才分明瞧见桑枝那丫头朝临允递眼色呢。”
裴桑枝闻言,惫懒地抬了抬眼皮,不紧不慢道:“母亲,女儿三更半夜被扰了清梦,这会儿眼睛干涩难耐,才叫母亲看岔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如母亲这般,即便是在夜半三更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这般精神抖擞。”
永宁侯沉声低斥:“阖府上下正值多事之秋,你们倒有闲心在此斗鸡似的争执不休。”
稍作停顿,他略缓了语气:“桑枝,为父知你能劝得住临允。且去与他分,家丑不可外扬。谨澄之死,为父也信与他无关,万不可将府里这些事闹到向少卿跟前。”
裴桑枝轻拢狐裘,手指遥指门前。
裴临允已然跪在向少卿狡辩,声声泣诉,鬼哭狼嚎着“求青大老爷做主”。
“父亲,此刻再这些,怕是迟了。”
“四哥那爆竹性子,向来是风就是雨,府里谁能拦得住他?”
罢幽幽一叹,似是无心道:“这些年父亲宦海沉浮,无暇顾及家事。倒不知母亲平日是如何教养子女的。”
“如今看来,竟是一个个都......”
忽而止住话,又嗤笑一声:“细论起来,倒是三哥最堪造就。”
那厢,裴临允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侯府今夜发生的种种悉数道与向少卿。
向少卿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沉声反问道:“裴公子当真要本官插手此事,彻查令兄暴毙,替你做主,还你清白。”
“依本官的多年办案的经验,永宁侯府这潭水,绝不如表面这般简单。”
她刻意在“永宁侯府”四字上加重了语气,似要将烫手山芋推拒出去。
裴临允听出他话中推拒之意,心下大急,重重叩首三记,朗声道:“确定。”
“向少卿刚正不阿之名,上京皆知。我深信,唯有向大人秉公执法,方能还我清白,更可令二哥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总不好叫他做了糊涂鬼,连报仇都寻错了仇家。”
向少卿负手而立,长叹一声:“罢了。“
“既受朝廷俸禄,着此官服,自当恪尽职守,在其位谋其政。今日既有苦主求到了本官跟前儿,若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岂不愧对这身官服?”
“本官今日便接下此案。”
“倘若查明你确系蒙冤,”向少卿一字一顿道,“本官定当还你清白,绝不容奸人构陷。”
裴临允大喜过望,只觉胸中恐惧、憋闷一扫而空。
他早过自己命不该绝,如今果然应验。
既有桑枝替他据理力争,又有向少卿突然造访解围。
这般时地利人和,就是意。
这般想着,他愈发确信自己就是那逢凶化吉的福星转世。
“你能松开本官的靴子了吗?”
向少卿抬了抬脚,奈何裴临允攥得死紧,靴筒都被捏出了几道褶皱。
裴临允这才惊觉失态,慌忙松开双手:“大、大人恕罪!我一时忘形.....”
向少卿先是横了一眼,旋即抬脚,大步流星的朝着永宁侯和庄氏走来。
“侯爷。”
向少卿抱拳行礼,随着她的动作,腰间的诛佞剑也随之一晃。
映入永宁侯眼中,瞳孔不由得一缩。
腰配诛佞剑,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子亲临,他就是想发作,都没有资格。
只能将所有不满,生生咽下去。
永宁侯回礼:“向少卿大驾光临寒舍,本侯未能远迎,实在失礼。”
“向少卿奉陛下钦赐诛佞剑查办此案,本侯本当全力配合大理寺缉拿凶犯。只是府中近日有不便之处:一则驸马爷下山回府清修,恐搜查惊扰;二则内院乃女眷居所,恐有不便。还望向少卿体谅,另寻他法。”
“不冲撞,不冲撞。”裴驸马急促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嗓音里透着几分急切:“向大全搜无妨。”
众人循声望去,见裴驸马在啬搀扶下,匆匆而来,细细一看,眼眶里似是还掬着汪泪。
裴驸马:纯粹是被恶心的。
他终究没能抵挡住该死的好奇心的驱使,去亲眼看了裴谨澄的死状。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从前确实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人固有一死,却从未想过竟能死得这般不堪入目。
裴谨澄的尸身都硬了,可榻上那些秽物仍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
不去看,浑身难受。
看了,也浑身难受,肠子都悔青了,呕的他根本停不下来。
向少卿瞥见裴驸马眼中闪烁的泪光,当即整肃衣冠,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晚辈礼:“驸马爷节哀。”
裴驸马:这死状委实太过恶心,当时只顾着反胃,哪还姑上哀伤?
根本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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