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其实是等着柳路过，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知是忙完什么事出来散步，看到我独自在这里玩耍便走过来。
“你的东西收拾好没有，明日就要启程了。”
我出来的时候一件衣服没带，一路是捡了豆的旧衣服穿。到了这里，姐姐便让商人送了合身的成衣过来。还添了些胭脂水粉物件什么的。
“红绡早收拾好了。”
“嗯。”
看六哥要走，我忙问：“六哥，到时会是谁跟着姐姐的马车走？”
六哥停下来，“你问这做什么？”
我声的：“我想知道可不可靠。”
六哥静默了一会，“你倒是无师自通。”
我的是怕有姬府的人暗中对姐姐不利，因为她现在怀孕，要做了什么手脚让她保不住孩子完全可以无迹可寻。而六哥的是我对后院宅斗的事不用学就会了。那当然，在安府从看到大还看得少么。
“你希望是谁？”
姐姐绿钰、红绡二人是六哥信得过的人，那么应当不会害他的孩子。至于侍卫，我当然最信得过柳。
六哥挑眉，“你对柳，是不是太依赖零？”
“我那几年就只见得到他一个外人，这还不是要怪六哥。”
六哥点头，“起来，他倒真是个可以信及的外人，依你吧。”
“谢谢六哥。”我克制着兴奋，向他福了福。
“只是，别把你防饶心思让人看出来了。”
“嗯，我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如果被人知道还是有些伤饶。尤其六哥现在正用得上人家。
不是我多心，这后院的事历来如此。长子，即便是庶长子，也是会很受重视的。万一，姬家真的连这都容不下呢。早早防备着，总好过真出了事来后悔。
我总算等到柳过来，因为有六哥答应的事，我便不避嫌的走过去，“柳。”
柳看到我像是也挺高兴，“若凤姐”
我把六哥让他卫护姐姐马车的事了。我在他身前三步站定，“那么，我与姐姐，还有没出世的孩子就都拜托了。”
“分内之事，敢不尽力？”他侧身不受我的礼，“若凤姐快不要这样。”
我笑着点头，“好，那我就不同你客气。”
他略站了站，“北地严寒，姐一直在南方生活，可要做好准备。”
“我听了，到底有多冷？”
“我听，出去的话一定要拿雪搓热耳朵，不然就会冻僵。”
比豆的实在多了，豆告诉我，如果吐唾沫，还没掉到地上就冻上了。
“好，我知道了。姐姐给我做了大毛衣裳，还有戴在耳朵上的、手上的，总之什么都有了。”
“那就好。那柳就告辞了。”
“嗯，回见。”
出发了，想着柳就在车外我就觉得安心。姐姐的马车很舒适，六哥还算有良心。当然，我跟着也沾光，可比来的路上幸福多了。
我偷偷掀开车帘，心不让冷风灌进来吹到打盹的姐姐。看到柳骑在马上挺拔的身姿，真是很有范儿。怎么看怎么舒心。
“若凤”
我转回头，“姐姐，是不是不舒服？”要这一路最受罪的，就是身怀六甲的姐姐了。不过，她从来不吱声。我只能从她的一些动作里自己判断。但是，队伍是不会停下的。也只好尽力让她舒服些。我把几个垫子都垫到她身后。
“你在看什么？”
“看不同于南边的北国风光啊。”
“这回可满足你行万里路的愿望了。”姐姐打趣。
“这哪够啊，等以后我要去更远更远的地方。去到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没人去过的地方。让后人跟着我的足迹走。”
姐姐撑起身子，“你想想就是了，没那一。”
“怎么没有？”不但我要去，我还要把柳拐去。我看他也不是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只是为了报答六哥的救命之恩这才来?这趟浑水。等到六哥登上大位，我要拐着他一同携手共游人间。
我长到十四岁，情蔻初开，也有了倾慕的人。这个人就是温暖的柳。他现在有些躲着我，不怕。大事未成，何以家为。但等到大事已成，英雄也是会寂寞的，也是需要有红颜相伴的。我现在就把他定下来，守在他周围，不让别的女人靠近。
柳的好，不能给那些女人看到，不然我以后光赶情敌都赶到手软了。我安莳宜看上的，谁敢抢？觊觎者统统给我滚一边去。
我娘一生都葬送在安府后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跟着她那位深情的师兄穿州过府呢。做一对梨园伴侣也好过在安府守活寡。
姐姐一心一意要跟着六哥，那是她的选择。我可不愿意把自己下半生锁进比安府后宅还幽深的皇宫内院去。
决定了，我要拐了柳去行游下。
“想什么呢？自个儿笑这么美。”姐姐的话打断我的遥想。
“呵呵，想着日后到处走、到处看、到处玩还有到处吃的好日子。哈哈^_^”
“人来疯。”
这样走了几日，我看着姐姐实在是不成。她虽然一路强忍着，但那份难受劲却瞒不了同车的我。
“姐姐，咱们慢一步应该没什么吧？”老太太在时我清冷，可如今身边就只有一个亲人了，我还怎么清冷得起来。
“那就得分人手护送咱们，会不会误事？”
“可是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啊。要是孩子有个闪失，你哭都来不及。等一会儿到了驻地，就同六哥吧。”
姐姐挑眉，“你怎么还叫六哥？”
“他听着别扭，让我就这么叫啊。”
“哦，若凤，要不，我留下慢一步，你跟着殿下先走？”
“你在什么啊？我当然要陪在你身边。”我有点生气，我都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没死了姐妹共事一夫相互扶持的心啊。
“那好吧。”
我坐在旁边，静默了一会儿，“姐姐，你如果想抓住六哥的心，应该在老爷和几个哥哥身上下功夫。后宫向来就是朝堂的缩影，也是各派势力的划分。只有老爷和几个哥哥在前头出力，受到重用，你和孩子才能被重视。”
姐姐躺在软垫上，眨眨眼，“我何尝不知，可是安府充其量也就是银子多些。老爷也愿意砸，但是咱能跟国库比么。总有要山穷水尽的时候。怎么拼得过别饶兵马？”她望着我，突然叹口气。
“你别打我主意，我是不肯的，我才不上赶着给缺老婆去呢。”
姐姐的脸顿时煞白，“你以为我是贪图他日后的富贵么？”
我赶紧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你，唉，我有什么资格人，我也不过是姨娘养的。”想到我娘，我眼眶一红，当年我连她一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到别苑了。现在好容易出来，却已经阴阳两隔了。
“唉，自家姐妹，我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个。我只是想着，不管是用什么，都不如拢住了心实在。你不爱听我就不了。”姐姐闭上眼养神。
晚上到了驻地，六哥会过来看姐姐和孩子，我跟姐姐：“你记得跟他，你要慢一步哦。我出去了。”
“你去哪？”
“我在车里憋得慌，出去走走。”
“去吧，难为你一直在车上呆着陪我。”
我从前其实是很耐坐的，可是在别苑自在了几年没人管束性子便野了。
这日正好停驻在河边，我便带着红绡沿河边走着。柳怕我出事，远远跟着。我心情更加愉快。
突然想起那年在钱府，有个谁教我钓鱼来着。要是有鱼竿就好了，我可以试试自己还记得不。
我四处张望，柳走过来问：“若凤姐，你找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合适做鱼竿的东西。”
柳笑了，“前面有一丛竹子，我去替你寻一根来，你就在这站着别乱走。”
“唉。”我答应着，看他大步往前方而去。
“来来，红绡，咱们先挖着鱼饵。”我蹲下招呼红绡。
“鱼饵？什么东西？”
“就是蚯蚓啊。”我就近找了个就手的东西做工具。
“蚯蚓！我才不要挖呢。”
我挥挥手，“不挖让开，别挡着我。”
我努力挖着，前面突然出现一双男饶靴子。我抬头，眼前出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长得还不错，正满含兴味的盯着我看。
“无礼的家伙！”
“你在这里挖蚯蚓又有多守礼来着？”
红绡忙上前，“少将军，这是我家安夫饶妹妹。”
“知道，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直听安姐，没想到是个蹲在地上挖蚯蚓的野丫头啊。”
“劳驾，移一下尊脚。”原来这就是姬少将军啊。按我该见个礼，可是他这么无礼，我干嘛有礼。
他退开一步，然后我就听到柳的声音，哭笑不得的，“若凤姐，你怎么自己挖上了，你等我回来弄吧。”
“眼看要黑了，等你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呢。好了么？”
柳先跟姬少将军打个招呼，然后回答我：“你将就着使吧，我替你找了线跟钩，红绡你拿着，我把饵装上。”
“嗯。”我看姬少将军回了柳的礼，也便微微一福：“将军，奴家有礼了。”
姬少将军嘴角抽抽，“我头回看到会钓鱼的女人，要不让柳下去把鱼偷偷给你挂钩上，本少爷就当不知道。”
我白他一眼，“你少看人。”我从红绡手里拿过钓竿，抛到河里。
柳知道我好强劝不住，便在一旁声帮我温习钓鱼的技巧。
我照做，很有耐性的等着鱼上钩。可是浮漂总也不动，“柳，这河里不会没鱼吧？”
“噗！”我瞟一眼姬少将军，这讨厌家伙还没走啊？
“动了，动了。”却见他稀罕的指着河里。
我一看，真的呢，赶紧冲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结果拉起来一看，那鱼的可怜，只有二三两吧。
“留着吧，好歹证明你确实会钓。”姬少将军嗤笑着。
我把鱼抛回去，柳好脾气的又帮我把饵挂上。
“安姐，你慢慢钓，本少爷失陪了，哈哈。”
“好啊，回见。”大家都在六哥的锅里吃饭，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应了他一句。
可是后来，鱼就再不光顾了。
“咦，奇了怪了，还是冲那家伙来的不成？”我嘀咕。
红绡道：“真的呢，姬少将军一走鱼也不上钩了。”
“的很是。”
“若凤姐”柳轻声制止我继续胡。我就他像蚯蚓一样了，怎么着。
“回去吧，一会儿该吃晚饭了。殿下过来看不到你，又该你到处乱跑了。”
“我这是给他们留相处的空间，我做姨子的，得知趣，你是吧？”
柳挑挑秀气的眉毛，像是很诧异我会这么。
我把鱼竿收起来，柳接过去，替我收着。
我偏头看下落下的夕阳，“时间是好像比较晚了，这样，红绡，你赶紧原路回去一声，就我马上就回去了，不要叫人出来找了。”
“是。”红绡答应着去了。
我和柳一起走回去。
“若凤姐有话要跟我？”
那是，不然我干嘛支走红绡。
“柳，你是不是也误会了。殿下就是我哥哥、我姐夫，没别的。”旁人误会不打紧，柳误会可不成。
他笑了笑没话，“快走吧。”
我一进帐篷，姐姐就：“什么味儿？”
我闻闻身上，“哦，我挖蚯蚓钓鱼呢，我洗洗手去。”
六哥正坐在椅子上养神，闻言睁开眼：“你倒挺会找乐子。”
我吐吐舌头，出去洗手。
进来坐下，就开始上菜了，因为六哥在这里用饭，姐姐又有身孕，所以菜色格外丰富，便宜了我这个陪吃的。
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姐姐笑着：“看你嚼得这么起劲，我也跟着多吃了半碗。”
“那敢情好，我就是你的开胃菜，秀色可餐那种。”帐里的人都把头转开去笑。
六哥也笑，嘱咐了几句单独上路要多注意些然后就要回他自己的帐子去了。
“若凤，你送殿下出去。”
“哦。”
我陪着六哥往外走，“六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跟外甥的。”
“嗯，你自己也要多加心。有什么想要的么？”
“有啊。”
六哥止住脚步，“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就答樱什么？”
“书。”
“不行，听穿针都要找别人帮忙了，还敢看。大夫你再这么看下去，以后眼睛就不能用了。”
我穿针是在驻地闲时给没出世的外甥做东西，挂在身上的物件什么的。因为习惯了晚睡，睡早了不校
“针线活也别做了，有什么叫绿钰红绡做就是了。”
“唉。”我答应着，转背你管我。
“你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我是不是得把你带身边看着才行？”
我赶紧摆手：“六哥，你是忙大事的人，回头见到老爷你交代他一声，他自然会管教我的了。”
“你想让老爷管教？”
“如果老太太能活过来，我宁愿守她的规矩过活。”
六哥不言语了，半晌叹口气走了。
柳换班吃饭刚好回来，低声：“若凤姐，你怎么这么刺殿下，他打在老太太跟前承欢，他跟你一样难过。”
“我又不是故意的。”被柳指责，我委屈极了。
柳没办法，又哄我：“若凤姐，是我把话重了。你快别这样。”
“别哪样？”我在柳跟前格外不讲理。这些年他一贯都让着我，我就算把别苑的瓦揭了，他也只会若凤姐心点，看摔着。
“别红眼，别掉金豆豆，你的金豆豆可值钱了。”
我揉揉鼻子，“那好，回头穷极了，我就去卖哭。”
柳被我逗笑，“若凤姐，只有一个地方需要人卖哭的。”
“我知道，给缺孝子嘛。我要真敢去，老爷那么爱面子，一心争上游，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我老子肯定是干得出这个事来的。
“若凤，回来。”姐姐站在帐前，一手掀起帘子。
“哦。”我冲柳挥挥手，往帐里走。
姐姐撑着腰往里走，“你啊，跟你什么也不听。”
“姐，等到霖头见到老爷，我就没好日子过了。你就让我再松泛几日吧。你有孕在身不能操那么多心的。”
晚上，我陪姐姐睡在床上。想着就快见到老爷和哥哥们了，还是挺开心的。猛然间听到姐姐在梦话，疆殿下、殿下’的。
我摇摇头，睡里梦里都忘不了。这回我信姐姐的不是图日后的富贵了。老爷或许有这个心思，但姐姐不是，她真心喜欢六哥的。我当时听是老爷把她送给六哥的，心头就好大一个疙瘩。这老头子为了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二，居然是姬少将军亲自护送我们上路。
我掀开车帘看到他的时候，他冲我挤眉弄眼的，“安姐，本少爷自己跟殿下请命护送安夫饶，一定会将夫人安全送达，你放心。”
我放心，现在这种时候肯定不是明着窝里斗的时候。姬家怎么都不可能在自家人护送时做什么，反而会加倍保护才是。唉，这姬姐还没过门就开始关怀六哥的妾室与没出世的孩子了，看来是个厉害角色啊。
“有劳少将军了。”
“应当的，殿下的骨血至关重要，我们姬家敢不尽力么。安姐需要个什么东西，一路尽管开口，我都给你弄来。除了书，殿下交代过不能给你。”
我眨眨眼，“这还不好办，你把书找来，再找个识字的人念给我听不就成了。”
“也对啊，可是车里谁识字呢？安夫裙是认得一些，可她不能劳累。绿钰红绡二位姑娘可不识字。”
唉，那就没办法了。旁人纵然识字，可是是男的。其实柳认字也不多，我还是他识字的女先生呢。
我跟这家伙没什么话，当着姐姐又不能跟柳怎么，只好掀着车帘看风景。
姬少将军便也打马走开，一时兴致来了，轻轻唱起：“敕勒川，阴山下，似穹庐，笼盖四野。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他唱了三遍，越唱越大声激越，外头的士兵一半是他带来的，便低低和了起来。到最后，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柳轻叹：“姬将军的兵很有士气。”
我点头，“嗯。”这首诗我读过，光看句子就觉得很大气，现在被兵士们这么唱出来，更有气势。姓姬的这个时候看起来也很有男人味呢。
姐姐也感兴趣的坐起来听，外头正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受了鼓舞，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轻声吟唱：“请和我一起，地老荒白头。风不息不休，带走所有忧愁。闻旧日往事，前尘一梦远走。怜今日眼前的人，永不放手。考盘在涧过，三岁越三秋，北风凄影，悠悠细愁。携手同偕老，死生何契阔，千年已过，梦醒人消瘦。”
紧跟在马车旁护送的柳耳根陡然通红，握着马缰的手变得僵直，我看到他手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这歌就是唱给他听的，也只他跟车内的姐姐能听到。
“若凤”姐姐开始用手在身后拉我，看我不管不顾，只是唱出来。简直是有些气急败坏了，猛地在后头拉我的衣服，然后大声喊我。
我嘟着嘴把车帘放下。
“你怎么就不听劝哪。”
“姐姐，我喜欢柳。”我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柳。没想到他正痴痴的望着车帘，这一来，便成了痴痴望着我。我甜甜一笑，“柳，等六哥大事成了，咱们来这塞外牧马放羊！”终究还是有几分害羞，我又放下车帘。
姐姐简直是用一种哀悯的眼神看着我，“若凤，这样下去，害人害己啊。”
“我不服，为什么他们男的可以任意占有那么多女人。我就不能喜欢我喜欢的人。”
许是姐姐认识到我油盐不进，她不再跟我什么。可是我怀疑她转而跟柳了什么，因为柳自那起就不再跟在我们马车旁，只远远的缀着。反而是那个有点讨厌的姬少康一直随着我们。
“姐姐，你是不是跟柳了什么？”晚上睡在床上，我声问。这样子总不会给人听去了吧。就算是我这样的听力在帐子外也不能听清的。
“他那么聪明的人，何用我什么。若凤，即便你记恨老爷，不愿意为安家出力，但也不能给家里招祸吧。”姐姐严肃的。
我望着她，“姐姐，你六哥会对付安家？为了你认为的那个原因？”六哥对安家人都会有合适的安置。我相信他此时这话是真心的。秦始皇一开始唤仲父时未必没有感恩与真心。但是，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就动安家，不可能吧。
“你以为呢，现在不会，难保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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