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时，正在融化的老刺客却突然抬起头来。
那一瞬，强烈的死亡预感袭上心头。就像是穿着单薄的衣服，而一阵阴寒的风伴随着暴雨吹袭而来。
他顺着危机感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只无比神圣、辉煌的雄鹿。
那正是——艾华斯。
他的容貌就像是艾华斯一样，只是看起来要更加威严肃穆。他的脸上有着少许黑金色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野蛮的祭祀一般。
他身上还披着枢机主教的黑袍，膨胀着的肌肉将宽松的黑袍完全充满，变得像是紧身衣一样。
他头上有着无比巨大的鹿角。其中一只鹿角雄壮如长戟、而另一只则像是之前被切断过一般、比另一只要上一半多。这些鹿角散发着如同羊脂白玉般温润的光泽，上面也隐约有着黑金色的祥云纹路。
罪棘自艾华斯的背部垂落至地面，如荆棘编织的斗篷般覆盖周身。
随着雄鹿前行，周围变得明亮了起来。
如同有一颗新的太阳在地上奔行，沸腾的热力、如盛夏骄阳般的威光，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反倒是雄鹿自己，在那辉光之中显得有些发黑。就像是蜡烛的烛心一般。
“那是……什么？”
“托马斯”呢喃着。
他当然能认出艾华斯的脸——身为顶尖的刺客，他还不至于忘却目标的容貌。就算对方化妆易容，他也能直接认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可是，这种神圣辉煌的姿态……
一时之间，托马斯感觉有些无法接受。或许是因为《白虹密续》支付的代价，让他本就衰老的大脑彻底无法思考……他总感觉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但又不清楚问题具体出在哪里。
但在这时，他千锤百炼的躯体、先于思考一步发起了攻击——
时间再度凝滞。
艾华斯的时间感被无限延长。
而此时此刻，他清晰无比的看到——几乎化为烂泥的老托马斯整个人燃烧着虚幻的银白之火，一道内含七彩、外壳璀璨如银的虹光自他身上笔直升起，升向空！
然而这次，它却没能贯穿太阳。甚至可以……偏离的太远了。
因为决意不够，能付出的代价也不够。
下一刻，时间再度恢复流逝。
先前的凝滞感反倒是成为了提示。艾华斯立刻转身跃起，恰好躲开了接连射出的四发弑神箭矢。
而艾华斯同时张开了右手——
这是他刚刚被射入三箭，身上浮现出黑纹的同时得到的新能力：
【当前转化率60%：司罪兽能够将光或是火凝聚成长弓、短弓、长枪、巨剑的木质部分，将罪棘化为钢铁】
结合先前获得的，能够将罪棘做成坚不可摧的神圣武器、获得坚韧、锋锐、贯穿的特性……艾华斯已然知道了如何才能正确的使用司罪兽的力量。
随着神圣火焰燃起，金红色的火焰在艾华斯右手之中凝聚成长弓。
而纤细的金色光线则化为了弦。
他没有放箭，只是空拉——在刹那间盈满的长弓之中，从艾华斯右手掌心长出的一根漆黑罪棘，则自我扭曲、化为了螺旋箭。
艾华斯轻轻松手。
螺旋箭嗡鸣着飞出。
如同扑面袭来的马蜂，伴随着箭矢的射出、正在融化……堕落成某种非人姿态的托马斯，刹那间就被罪棘之矢贯穿了胸口！
罪棘之力刹那间在他体内蔓延。
钉入体内的罪棘汲取道途之力飞速成长，黑色的荆棘从体内贯穿皮肉、生长而出。而汲取了他灵魂中的罪孽，一朵朵白花从荆棘中生长出来——那正是能够制成“洗点水”，彻底清洗掉一个壤途等级的无忧百合。
老人抬起的枪口无力垂下，而紧接着他的手臂也被活性化的罪棘吞噬……这些罪棘就像是疯狗一样撕咬着他的躯体，让他的血肉如同落入磨盘般飞快消融。
这一刹那，艾华斯突然有所明悟。
为何自己从罪棘中生长出的“枣子”能够治疗黄昏道途偏斜导致的凝珀症，为何启辉者的罪棘中长出的无忧百合能够制成消融一个壤途等级的【后悔药】……
——因为那本就是属于虚无道途的能力！
正是它消解了源河的力量，所以才会让黄昏道途的过剩力量消解、让超凡者的等级被洗净……
而在这时，老饶瞳孔也在刹那间回归清明。
没有了盈余的道途之力对心智的影响……没有了那份不熄的爱憎之火、没有了那燃烧自己的奉献冲动、没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疯魔、没有了那变态的铭刻之心——托马斯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的祖父得对，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纯粹的西里埃克斯，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奉献之心。
他其实一直都不理解刺客精神，仅仅只是让自己“适应”了这种需求。
就如同刺客们通过模仿影魔，学会了劣化版本的阴影潜行一样……他也通过模仿祖父，学会了劣化版本的奉献之心。
他在心中构建出了一个“完美的托马斯”，然后模仿他所做的去做……正因为心中的空洞、因为他没有任何理想，所以他反而能够变成任何形态……最终反倒是比他的家人们适应等级都更高，成为了唯一接触到第六能级花板的刺客。
窃鳞盗羽……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鳞羽之主会是适应道途的柱神。
正因为是什么都没有的无，所以才能“适应”其他道途的力量。
但他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其他道途的力量……却被其他道途的道途之力所带来的道途偏斜蛊惑了心智。因为他本就没有那些道途的等级，没有经受过对应的试炼……就连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都无从察觉。
恍惚间，老人仿佛看到了鳞羽之主对着自己挥手——即使他完全不知道鳞羽之主的样子，但他就是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鳞羽之主。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进入梦界了。
来不及庆幸艾华斯没死，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死前的一瞬终于恢复清醒的托马斯大师，只来得及出自己最后的感悟、他的肉身与灵魂就被疯狂的罪棘吞噬殆尽：
“心道途之力！它会迷乱饶心——”
他的灵魂彻底被罪棘消融，甚至都没有变成艾华斯的经验。就和莫里亚蒂教授一样。
艾华斯先是以辉光安抚了那些感到惊恐的民众，让他们不要乱跑、以免发生踩踏事件。
他表情复杂的看着地上那团恢复了平静的罪棘，低声回应着：“啊，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沉默的看了那些罪棘一眼，并尝试着吞噬了它们。吃了一口，发现口感还行，于是艾华斯就将剩下的罪棘缓慢地吞噬殆尽。
毕竟放着它们在这里，只会将其他接触到的人也吞噬掉。只有自己作为司罪兽的躯体能够安全的收容这些危险的罪棘。
司烛……也是这么做的吗？艾华斯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好消息是，转化率确实增加了，但不是很多。只有3%出头……让艾华斯的转化率抵达了63%。
这意味着老人确实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以他的年龄，用灵魂转化出的罪棘、却只有莫里亚蒂教授的九分之一。
他并不知道那一瞬间，托马斯心中流过了怎样复杂的心理活动。
但他却能知晓托马斯正在被黄昏的力量浸染、侵袭……以及他在最后，对艾华斯好心发出的警告——虽然没有什么用，就和他与他孙女的信息差一样，落后版本很久了。
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如此割裂的行为与言语，似乎也能证明他受到了某种“思想”的蛊惑。
——潜入到心智之中，让人坚信自己所做的事是正确的，从而悄无声息扭转他饶意志。
没有多少人会公平客观的怀疑、拷打自己。也没有多少人能永远保持清醒。
虚无之低语……
是因为衔尾之环的进行，均衡之墙的力量变弱了吗？
艾华斯清晰的意识到，第十源河的力量，正在向物质界渗透。在过去十几年难以发生一例的“虚无侵袭”，如今一个礼拜就能发生好几起……
“你要做什么呢，阿环……”
重新变回人类的姿态，只是头上的鹿角上浮现出了奇异的黑色烙印的艾华斯，看着太阳低声呢喃着。
不过被虚无蛊惑的托马斯给他提了一个醒。
他需要一面镜子，来提醒自己这件事是否做得对、是否做的过分了……以及，是否自己还是最初的那个自己。
比如……他的爱人，伊莎贝尔。
——美之道途的柱神，不正是一面双生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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