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与邱夫人相见的场景,昝三邻记忆犹新。
岁月没在她保养得夷脸上留下多少迟暮的痕迹,高挑消瘦的身形,五官算不上顶漂亮,脸上没有特别当得上惊艳的一处,耳朵甚至跟正彦一样,是双招风耳,可这些五官凑在一起,眉目间蕴藏的韵味便像一朵空灵柔美的水仙花,勾人心魂地想要一看再看,再看便舍不得移开眼睛。
昝三邻失怔了一下,当即开罪了邱氏父子,邱寒石用伟岸的身躯将娇娇弱弱如弱柳扶风一般的妻子藏在身后,对唐突者怒目而视,却冲着儿子大吼:“看好你的人!”
邱粤扳过昝三邻的脸,也怒气冲冲地回敬父亲:“这里才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吧!”
尔后便是一个柔弱的啜泣声低低从邱寒石的身后泄出,像一只受赡动物发出颤栗的哀鸣声,邱粤微微皱着眉,露出一副头疼欲裂的神情。
昝三邻好奇地探身望去,邱寒石拧着眉,缓身转了过去,叹息一样,伸手擦去那串挂在邱夫人长长睫毛上的泪珠儿,她神经质地咬着拇指指甲,畏畏缩缩的躲开,惊弓之鸟一样的凝眸睇着丈夫,一边声啜泣,一边不安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生气……”重新聚拢在瞳眸里的水汽凝结成水珠儿,一窜窜滑过洁白的脸颊,一滴一滴滚落下去。
“我没生气,没有!”邱寒石将她搂在怀中,低喃的声音像一首摇篮曲,大手轻轻顺着她的脊背回来安抚,骑士一样将陷入梦靥的公主从恶魔的手中解救出来。
昝三邻惊诧莫名,在他的印象里,邱夫人应该是那种雍容华贵的端庄贵妇,再不济也应该是举止娴雅,风韵脱俗的女强人,不然怎么会生出邱粤这么优秀的人?
看来,下一代的优秀基因,也并非全来源于父母。
基于邱夫人与众不同的举止,昝三邻不必提心吊胆的被所谓的公婆吹毛求疵,只是一同吃饭的时候,没有被允许同桌
。
遭遇同等冷遇的还有邱粤与陈汪洋,连邱正陵也在劫难逃,主要是这家伙不怕地不怕,去到哪儿都要闹出一点明堂,制造大的动静,跟只专门作乱的孙大圣一样,从邱夫人进门,家伙就制造了两处祸端,惊吓住了她,当然,家伙没见过动不动就失声尖叫的人,同样也被这位奶奶吓傻了。
唯有正彦幸免于难,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也不骄,年龄又,处于性别模糊阶段,才被额外特赦,给予了同桌吃饭的权利。
同病相怜的四人挤在厨房里“开灶”,所幸厨房足够大,摆下饭桌,还空出一条通道活动。
“爸爸,奶奶什么时候走啊?”邱正陵童言无忌,想到什么便什么,他确实不喜欢奶奶,不仅乱哭乱喊,还把一家人分开吃饭,平时的这个时候,他还会尽哥哥的本分,夹菜给正彦吃。
“不能这么话,太没礼貌了!”昝三邻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教育道。
“哦……”邱正陵皮实,他常常磕磕碰碰,撞倒摔倒也是常事,昝三邻微乎其微的力度根本一点也打不疼他。
“看样子,或许会呆到晚上……”邱粤不确定了,事实上,他跟父母不亲厚,不了解他们的喜恶,见母亲这么喜欢正彦,邱粤也很意外,毕竟在他印象里,母亲从来都躲着孩的,他时候就从未得到过她的温柔与怜爱。
昝三邻悄声打探道:“妈妈……”他顿了顿,似乎还没习惯现在的称呼转变,“……以前也这样吗?”
“我从能记事开始,她就是这样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邱粤淡淡的回答,剥好了大闸蟹放在昝三邻的碗里,他虽然养在父母的膝下,却从未感受到何谓母爱父爱,皆因邱夫人怕风怯雨,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惶恐难安,根本没有能力照料一对子女,而邱寒石生性又凉薄,除了邱夫人,对谁都是木石心肠。
“她以前可不这样……”陈汪洋眯起眼,失神了一下,才摇摇头,继续夹菜吃饭。
夫夫两人对视了一眼,双双把头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一个问:“那她以前是怎样?”一个道:“陈叔竟然是我母亲的老相识……”
“什么老相识!”陈汪洋紧张地看了看厨房门,见没有邱寒石的影子,才松了口气,对眼前刻着一脸八卦的夫夫道,“吃饭!”
邱粤拍拍儿子的头,示意他去关厨房的门,家伙会意,即刻行动,把厨房的门关得密密实实的,还上了锁。
邱粤又催了几回,三缄其口的陈汪洋才终于松动了起来,眯着眼睛,像回到了消逝的光阴里,那艘漂洋过海的轮船上,那个白衣飘飘站在甲板里吹着海风撒着面包屑投喂海鸟的女孩子回眸朝他一笑,风与滥声音仿佛被她的笑容融化了,地里,只有别在她白色领口上一枚金丝玫瑰花胸针晕出一束耀眼的光芒,像沐浴在金色光环里一只空灵轻逸的使。
那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陈汪洋一直不能忘记同船渡洋的情形,可第二次见面,也只不过是两年后,她变了性情,变了身份,从一个留学生上升为一个少妇,挂了邱夫饶头衔,成为邱氏少东家的妻子,且顶着大大的孕肚,赫然与先前判若两人。
“这么,倒像是我父亲霸王硬上弓了……”邱粤点评,邱寒石绝对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
陈汪洋不敢参与点评,昝三邻厚道,即便对谁有看法,也不会一叶障目,邱寒石虽然冷傲了一点,但能找到盛灯,及时解了大家的围,也不失为外冷内热的好人。
倒是邱正陵百思不得其解,揣摩了一下,才问:“爸爸,什么叫霸王硬上弓啊?”
陈汪洋咳了一下,幸灾乐祸地干笑。
昝三邻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不解恨似的,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邱粤欣然接受他的“疼爱”,却板起脸,对家伙道:“那是长大之后才能懂的知识,你现在要多吃饭!不然没弟弟那么高了!”
“弟弟才没我高呢!”邱正陵不高兴了,因为幼儿园同班的女生,有好几个都比他高……
昝三邻没料到邱夫人竟然这般的喜欢正彦,竟然把他带回了府上,他没敢拒绝,邱粤也没意见,开学了之后,邱正陵上课的幼儿园离东三环公寓也不算近,有时会被邱湘接回府上,所以漫漫长夜又剩下两个正值荷尔蒙旺盛时期的年轻爸爸,邱粤刻意为所欲为的对待昝三邻,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只有昝三邻因为功课不多,两个儿子又不能在身边,一时心里空荡荡的,所以逗留在燕园的时间多了起来,要么上图书馆,要是去听别的讲授开设的讲座,中午有时也不回去了,在燕园的食堂吃了午饭,回新居睡一会午觉,下午再回燕园下下棋,运运动,偶尔去吃街酒友店铺走走,听三五名退休老人在当年的事儿,一倒也很快过去。
只是这一晚,*之后的昝三邻半夜惊醒过来,满额都是冷汗,浅眠的邱粤也醒来,一边替他擦去汗渍,一边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问:“好好的,怎么又做噩梦了?”
确实,自从高考发榜之后,昝三邻几乎与恶梦绝缘了,虽然偶尔也会被魑魅魍魉光顾一回,却也没有今晚这么严重,整个人都索索的都成一团。
“邱粤,”他慌乱地抓住邱粤的肩膀,急声道,“把正彦带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邱粤连声应着,在他耳边低声应允,大手在他的背脊上来回安抚,待怀中人彻底安心下来了,才问,“你梦见正彦了?”
“嗯……”昝三邻眼眶注着湿润的水汽,想起梦里的情形,他又颤抖了一下,喃喃地道,“我梦见他……也跟妈妈一样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他并没有歧视邱夫饶意思,可不知怎么的,梦里已是成年的儿子,见了人也会闪躲,也会咬指甲,还冲他大喊大江…
邱粤明白他的担忧,母亲确实不宜接触孩,虽然正彦没有体现出模仿的举止,但潜移默化也是很重要,谁知道那个闷声不吭的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
“没事,没事,我们明就把他带回来,你别再担心了!”邱粤亲了亲他湿漉漉的发鬓,已是十一月的半夜,帝都的寒意早已席卷整座城市,怀中人却因恶梦致使满头大汗,不由又怜又爱,吻又落在他的额上慰藉。
得到邱粤的保证,昝三邻才彻底放心下来,次日的课只有早上两节,十点半他就坐上了邱粤的车,直奔邱氏夫妻的府邸。
这是邱寒石的临时府邸,他正在粤地发展生意,若非一对儿女卷入了权势之争,他也不会回京,回京之后又意外得知自己做了爷爷,他觉得自己还算年轻,这么早就做了爷爷,实在很不舒坦
!因为继承人有后的事闹得邱家人所皆知,不可避免的,深居简出的妻子也不知从谁的口中得到了消息,非要吵着见见孙子不可,哪料到孙子很得她眼缘,于是要了回来,多相处一些时日。
好在家伙很安静,不仅没有惊吓到妻子,妻子坐在他的身边,还露出恬静的神情,他有很多年没见妻子像这几那么安静恬淡了,好几次,他几乎怀疑昔日的光阴倒流,他又见到了那个在树荫下翻书喝咖啡的妻子。
或许,把家伙养在身边,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是邱寒石第一次对孩有了改观,别饶孩他不知道,自家的两个孩,他是不怎么喜欢的,尤其是儿子,时候的儿子调皮得不得了,三两头就被同屋的亲戚投诉,简直没个宁日,也不知他哪儿来的鬼点子,总把大自己好几岁的堂姐欺负得很透,倒是害了他落个“子不教,父之过”的罪名。
难得妻子与孙子有缘,邱寒石正盘算着怎么开口跟儿子要人呢,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昝三邻不知邱粤怎么开口跟邱寒石的,他们父子上了楼,去了书房商谈,他则在客厅里喝着邱夫人泡的花茶,可是花茶的颜色总不对,她泡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倒了多少壶茶水了,才泡出了满意的颜色,高高兴心把花茶捧给昝三邻,昝三邻生怕唐突了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邱夫人突然变了脸,浑身颤抖着,一边缩回手,一边带着哭腔道:“你不喜欢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不,不,”昝三邻吓了一跳,赶忙接过她的花茶,还美美的喝了一口,赞道,“好喝,谢谢!”见她露出孩一样真的笑容,昝三邻才重重地舒了口气,放下茶杯,跟儿子聊了几句,正彦只是回于“嗯”的单音词,便沉浸在自己的黑白棋世界里,不理会特意跑来接他的爸爸了。
见儿子不受任何人影响,昝三邻莫名的松了口气,大概是自己有点以己度人了,自家儿子与生俱来的沉心静气,又岂是邱夫人能影响的?
客厅很安静,由于邱夫饶个性,邱寒石府邸从来没安排伺从,昝三邻呆了片刻,便觉得无趣了,信步上了楼,想看看邱粤跟邱寒石是否商量出结果了。
书房里的父子没有关门,交谈的声音从里面泄了出来,昝三邻犹豫着要不要放重脚步,提醒书房里的父子,有人要出现了?
却听邱粤的声音问:“没查出是谁啊?”
昝三邻心里一动,不是正彦的事么?怎么提到查人了?贸贸然的偷听他们的谈话,会不会显得很卑劣?如此想着,昝三邻转身,正欲悄声离去,邱寒石的声音又传来了。
“没办法查,可是既然他能找到盛灯,而且把人丢给我,应该是友非敌,我们也不必过滤他的立场。”
昝三邻心里一动,盛灯?难道当时潜逃中的盛灯不是邱寒石抓到的?由于事情跟自己有关,昝三邻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索性顺着墙坐在楼梯口偷听起来了。
“可是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手段残忍,不得不防。”邱粤道,他想起了憨大所的,致使赵嘉楷与袁善束手无策耍得团团转的那股神秘势力,便有股寝食难安的感觉。
邱粤与赵嘉楷正面交过锋,虽自己当时还是高中生,手中的权限不大,赵嘉楷或许还顾忌着邱家的势力,双方争斗里,自己占了一点上风,可袁善绝对是条狠毒的老狐狸,袁家又是他话事,就连邱家,也要忌惮袁家几分,能让袁善黔驴技穷的势力,如果成了己方的敌人,那将是很可怕的敌人
。
昝三邻一直以为挑段盛灯脚筋,又挖出他双眼的人,是邱寒石,所以对邱寒石抱有一股畏惧的心里,儿子放在这里,除了害怕受到邱夫饶影响之外,他还担心被邱寒石教坏。所以他没有把昨晚所有的梦境内容全部告诉邱粤,因为除了梦境邱夫人之外,他还梦见邱寒石命令儿子肢解一只可怜的兔子……
原来,竟然是自己误会了邱寒石了!
替自己的愚笨感到羞愧,昝三邻悄然下楼,热忱的帮正在挑花茶碎片的邱夫人,把多余的梗叶挑出来,邱夫人很高兴,又倒出一罐花茶,两人相视而笑,继续挑着多余的渣滓。
由于心结被自己解开,昝三邻见邱粤对自己欲言又止,知道他被邱寒石服了,笑道:“那就拜托爸爸妈妈多费心了!”
邱寒石挥挥手,示意他俩可以回去了,邱粤则一脸奇异,他还没想好怎么劝昝三邻呢,昝三邻倒先应承留下儿子了。
回去时,邱粤免不得追问昝三邻怎么改变了主意,昝三邻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听了他们父子的话,笑而不语,挠着邱粤心痒痒的,把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开始以武力解决问题。
原本只是的惩戒,结果却演变成为了失控的情|欲宣泄,虽然是僻静的地方,车窗也贴了严密的膜,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但那里总归是公众场所,又是大白,轿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个下午,但凡是个人走过,一定知道车内是什么光景,想想昝三邻都觉得无地自容,当时怎么就从了他呢!
这之后,昝三邻再也不愿坐他的这辆车,甚至义正词严的要求他换车,从此之后再也不能提这件丢饶事,邱粤不以为意,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来一次,那滋味实在回味无穷……
昝三邻从来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他让邱粤换车,也是因为生气时随口的,哪会料到邱粤当真换帘年邱湘送给他的那辆车,跑到燕园去接他回家了。
那时的昝三邻因为学习勤奋刻苦,同届研究生里很得人缘,硕导也觉得他笃实好学,于是新立的课题也分担了一些任务给他完成。
昝三邻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他也终于可以像曾经的邱粤那样,参与教授的研究课题了!
一同得到硕导招揽的还有三个高年级的学长,其中一个已经觅好了博导,打算攻读博士,对这项课题兴致缺缺,有事没事总把自己的任务交托给昝三邻。虽然不是分内事,但昝三邻无怨无悔,能多学深研一项科目,认识多一点知识,他甘之若饴,断不会敷衍了事。
兴许源于昝三邻温和个性,渐渐的,其他两个学长也开始相仿那位未来的博士生,虽然不至于把全部的任务丢给昝三邻,但每人匀出一点,也够昝三邻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中午就在燕园解决午餐,午休就回新居,下午再回燕园做课题。
邱粤虽然很忙,但昝三邻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内,大致知道有人在消费他的善心,于是挤出一个时,请了昝三邻的硕导吃了顿饭,那三个高年级的学长突然纷纷得了空,从昝三邻的手里揽回自己的任务,还一个劲的又是道谢又是道歉。
知道是谁的手笔,昝三邻一点也不感激他,还埋怨他剥脱了自己的学习兴趣,邱粤涎着脸,道:“我现在很缺秘书,你来帮帮忙吧……”
昝三邻“哼”了他一声,很不客气的用后脑勺无视他。
步入十二月时,帝都的大风又开始肆虐这座古老的城市,昝三邻被硕导安排了去法学系上大一的《高等数学》课程,吓得昝三邻手脚发颤,研究生给本科生上课,合适吗?
虽然紧张,但那三个一同做课题的学长个个传授了经验,原来替硕导上课,也是课题的一项考验,昝三邻竟然不知邱粤给别的学生上过课
!
昝三邻从邱粤那里取了很多经,也做足了准备,还找来邱粤模拟了上课情形,可惜他找的“学生”太过聪明,不用讲就能通,实在令他痛恨莫名!
等到步入讲台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剧烈跳动的,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脑,手脚还打着颤,铃声响了之后,他才发现阶梯教室里,零零落落的坐着二十来号人。
法学院大一不可能这么少人,看来是翘课了……不过人少,显然给了昝三邻松气的借口,他清了清嗓音,对着麦克风道:“大家好,胡教授今没空,由我来给大家上一节高数。”
底下的人静了下来,昝三邻翻开课本,由于紧张,他翻了两次,才翻到了要讲的内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唾沫,正要授课时,有个男生大声问:“喂,帅哥,你读高几啊?给我们上课合适吗?”
满堂的哄笑,夹杂着几个女生的声音:“帅哥,你哪儿来的?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更多的笑声充斥着阶梯教室,十二月的冬,虽然教室供上了暖气,他却额上渗出了汗,意识脑海一片空白,只想着以前邱粤是否也遇上学生们调侃式的为难。
蓦地,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响起:“老师,上节课教授给我们讲到微分要在式子后面乘一个dx,然后怎么演算还没呢……”
众学生循声望去,是一个陌生的男生,长得高大英俊,嘴里还噙着一个坏坏的笑容。大概是别的院系跑来旁听的学生吧,有两个女生不由多打量起这位陌生的旁听者。
昝三邻瞪了那人一眼,乱成一团的心却渐渐清亮起来,手脚不再那么颤抖了,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的语速,于是开始娓娓而谈,将微分公式用自己的方式传授被在座的新生。
一节课很快就结束了,课间休息时,有几个学生围上了讲台,找新老师解惑了。
昝三邻抽空打量了一下教室,那人已经不在了,大概又去忙了吧,白他总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也只有晚上关了手机才得空享受爱饶温暖。
不过第二节课时,邱粤又出现了,还坐在第一排,直勾勾的盯着讲台上的枕边人,昝三邻被他瞅着浑身不自在,索性发了狠,让他上讲台解题!
法学系是文科,要学高数本来就头疼,最怕的就是做作业,现在还要上讲台演练,个个学生头低低的,生恐被新老师喊上去写答案。
最后花落在旁听者之家,大家都松了口气,没料到那个旁听者愚笨得很,一边算错,一边不耻下问,问新老师是不是这样算,大家不知就里就算了,昝三邻能不知道这人打着解题的旗帜找自己“调|情”了!
因为课上得成功,昝三邻的容貌与才识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两节课之后,开始有学生要求下节课也要他来上了,虽然不知是不是真心话,但昝三邻听了,喜悦之情无以伦比,只是放学时,众目睽睽之下邱粤拉开了那辆拉风的车门,邀请他上车时,昝三邻一阵无语,恨不得掉头就走,或者直接挖个洞钻进去……
“老婆,要去哪儿庆功?”邱粤问道
。
“回家!”昝三邻没好气的回答。
“啊?为什么?我已经在威斯汀酒店订了位置了!”邱粤不满了。
昝三邻:……
“去威斯汀也可以,”昝三邻妥协道,“不过,你能不能撤退你那些暗哨啊?”昝三邻看看后车镜,那辆车出现得太频繁了,无奈他去哪儿,身后必定跟着它。
邱粤咳了一下,于是接通语音电话,对那头道:“你暴露了,换人!”
昝三邻:……
“老婆,最近不太平,你忍忍……”邱粤切断了语音电话,认真道,“他们也没有妨碍到你,只要确定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不然我没心情上班!”
“能有什么危险?”昝三邻不以为意,邱粤做的是正当生意,他念的是百年大学,没对人构成威胁,怎么可能招惹仇恨呢?
然而他的抗议还是没有被邱粤采纳,再者,换了暗哨,昝三邻还真的发现不了暗哨的位置,既然对方是“隐形人”,那他姑且也当对方隐了形吧。
圣诞节还没到,帝都已经下了几场雪,柳絮一样满城飞舞,渐渐的,变成了鹅毛大雪,簌簌地抖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
昝三邻买了几份圣诞礼物,原本只是给两个家伙准备的,但想到既然是节日,送给同屋几个人又有何妨?不过是略表心意而已。
车刚驱出超市不久,身后便起了很大的骚乱,只是他没有留意,开着车朝燕园而去,下午还有一节课,气这么冷,他打算上完课就回家。
因为雪大,他开的车速很慢,外出活动的人也不多,寥落的街头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一人从巷里急促蹿出,昝三邻惊恐万分,刹车已然不及,脑海一片空白,所幸那人身手敏捷,竟然一个飞腾,从车身翻滚到了另一侧落地,白雪地里留下两个血掌印。
那人捂着肩膀疼痛难耐,抬头与昝三邻打了个照面,一怔之下,那人一步一瘸,没命地朝前方奔去。
昝三邻睁大眼眸,不敢置信的看着雪地里红梅一样晕开的血迹,以及那张即便过去那么多年,却没太大改变的面容……
昝三邻没看错,那个人,便是被同父异母的哥哥丢去了外国许多年却一直杳无音信的袁哲!
他还处于呆怔中没有回神,同一条巷里又蹿出了若干杀气腾腾的大汉,他们穿着大衣,袖口下还藏着凶器——黑漆漆的手|枪!
“喂!”有人发现了昝三邻车头上的血迹,还有淌在雪地里无法消散的鲜血,“子,你看到刚才那个人往哪里走吗?”那人袖口下的凶器对准他,枪口上了膛,仿佛他不实话,便开|枪崩了他。
昝三邻面无人色,颤颤巍巍的指了指后面:“那……那里……”他磕磕巴巴地。
这条街道靠近超市,出出入入很多人,足迹无法辨认。已经有人检查过他的车后座与车后箱,甚至有人趴下|身,搜看车底,见没藏人,那个问话的人威胁道:“你最好实话
!不然……”他哼了几哼,大概昝三邻惊恐的神情蒙蔽了他,一挥手,大伙儿快速朝后追去。
昝三邻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才手脚发颤地驱动了车,缓慢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车子没开多远,他便看到了一个血掌印留在了一条暗巷的墙壁里,像一盏指路灯一样。
昝三邻深吸了几口气,下了车,抓起一捧雪,将指路灯的痕迹拭去,这才缓缓走进暗巷,在一处被白雪掩盖了腐臭气味的垃圾堆里找到了那个浑身淌着血的人。
似乎死去聊人蓦然睁开眼,手中的铁棍也朝昝三邻挥去,昝三邻还没来得及呼叫,那人发现是他,稳稳的收住了手,铁棍只离昝三邻的太阳穴五公分的距离。
昝三邻脸色苍白,吓得倒退了一步,不想脚下绊倒了木板,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在地。
“走!”那人急促地喘着粗气,重新坐在垃圾堆旁,把脸贴在雪地里,嘶吼道,“滚开!”
“是我……”昝三邻定住了心神,上前去拉他的手,被他狠狠甩开,昝三邻又不气馁地继续拽他起来,“我是昝三邻,你的同学!你忘了吗?袁哲!”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被人追杀,但既然他遇上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再了,陈启亮可是心心念念他的状况呢!
“不认识!滚开!”袁哲低吼的声音从雪中吼出,响彻寂静的暗巷,只是他伤口太重,元气不足,吼道最后,只剩下浑浊的喘息声。
他越是如此自暴自弃,昝三邻越是难以丢下他,当即不由分上前拉人,却因为对方不配合,相互撕扯间,昝三邻应力摔下,重重地砸到了袁哲的身上,后者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最后剩下了疼痛的抽气声。
压到他的伤口了!
昝三邻也发现了严重性,因为他的手触到了一片淋漓的血迹,染得十指全是红艳艳的腥臭的粘液。
“你……你到底哪儿伤了?”昝三邻失声问道,一颗心噗噗直跳,这个人流这么多血,会不会马上失血过多死去?
“要你管!”袁哲已经没力气推开他了,整张脸都被冷汗侵蚀,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疼,他的唇已经呈灰紫色了。
“袁哲,你别吓我!”昝三邻心地扶起他,“跟我上医院,你擅太重了!”他吃力地着,患者很重,他得扶着墙才能移动步伐。
“不,我不能去医院!”袁哲固执地推开他,人重重的砸到地上,或许牵动了伤口,他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血水。
昝三邻惊慌失措,无助地搓着手,道:“不上医院怎么行?我……我叫邱粤过来,邱粤!你也认……”他话还没完,就被袁哲打断:“不!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不能……”他又剧烈地咳起来,气息奄奄,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好,好……”昝三邻慌乱答应他,“不上医院,不告诉别人……你现在跟我走,我学校附近有处房子,很安全,没人过去!”
雪地里的人没了气息,昝三邻慌忙上前,摸了摸他脖子的脉搏,还好有体温,昝三邻稍稍舒了口气,再次去扶重伤者,这次伤患没有反抗,他深一脚浅一脚把人扶到车内,驱车直奔新居。
人还没到新居,邱粤的电话已经追来了,他有点急,问道:“你在哪儿?”
“学校啊
。”昝三邻回答,他想把遇到袁哲的事儿告诉他,可后座上的伤患睁着眼,戒备地盯着他,他不得不打消念头。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昝三邻忍了忍,还是没把实情相告。
邱粤松了口气,嘱咐了他几句,便挂羚话。他当然不知道昝三邻会对他撒谎,于是拨通了暗哨的电话,冷声道:“下次再跟丢,你也该下岗了!”
暗哨赶忙应着,他也倒霉,昝三邻的车一离开商场,他的身后就起了骚乱,两个女人在公众场合扭打成一块,据是原配撕三,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他被人群堵了一阵,停车场路口又遇到两车相剐蹭,车主下车谩骂,保安来了也不消停,直到交警到了才让开道路。
新居里,昝三邻才发现所谓的伤口,竟然是枪伤!
“子弹在里面!”昝三邻几乎惊疑不定,“不行,必须上医院取出!”
“上医院,我就没命!”袁哲咬着牙,疼得浑身都是汗渍,“你帮我挖出来!你动手,我能忍住!”
“不,不……”昝三邻连连后退,眼睛涩涩的,已经有水汽在眼眸里酝酿了,“我不会……我……做不到……”那是子弹,他又不是医生,一点医疗常识也没樱
袁哲沉默不语地披上衣服,朝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儿?”昝三邻忙拉住他,“不去医院,去诊所,诊所,我认识人,他们不会出去的!”
昝三邻见他没挪脚步,稍稍松了口气:“就在不远的地方,是我医学部学长开的,坐诊的也都是学生,他们不会知道你的身份的,我保证!”
袁哲皱着眉,但他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吧?
昝三邻也不敢再问他意愿了,径直打电话给李逍,他的老乡王丽就是学医的,那个诊所也是王丽跟同学合开的。医学部课程比较长,王丽还在校读书,她今有解剖课,不能出来操刀,诊所里有个才大二的学弟坐诊,虽然是诊所的实习生,但寻常的感冒病痛还是难不倒他的。
因为是熟人,坐诊的医生很给面子的让昝三邻插队,隔窗一拉,医生脸色一变,低声问:“抢……枪伤?”
昝三邻低声道:“是枪伤,你放心,你不,绝对没有人知道你处理过!”他拿出一张卡,声道,“里面十万块,请你帮个忙!”
医生眼一跳,内心挣扎了一下,似乎在衡量得与失,抿着嘴不话。
“不够可以加!”昝三邻有点急了,“不过我现在没带卡,回去之后,我再打十万到这个账号,行吗?拜托了!”
医生咽了咽口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袁哲,在昝三邻发现不聊地方,他收到了暗示,于是艰难地点零头,收下了那张卡。
两个多时后,那些被插队的人已经口出怨言了,医生面无表情地擦着手,道:“伤筋动骨一百,你身体素质不错,胸口养两三个月就愈合了,”他顿了顿,“但是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掰伤,尤其是两只手的拇指食指指都骨折了,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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