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姝指尖捏着信笺,眉间渐渐凝起疑色。绣云这封信写得极隐晦,却从一桩陈年旧事中抽丝剥茧,隐约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
“这倒是有趣了。”
她随手将信纸凑近烛火,待信纸化作灰烬,方问道:“梅姑姑可还带了什么话?夫人那边......”
绿柳低声禀道:“姑姑此事颇有蹊跷,夫人已派撩力人手暗查。”
将铜盆里的灰烬碾得更碎些,绿柳补充道:“还有一事,纯妃娘娘发落了云宝林身边的杜鹃,现下暂时将她押在会宁殿。蕊珠特意过来,待明日一早就囫囵着送出宫去。”
孟姝执起银簪拨了拨烛芯,火光倏地明亮起来,映得她眼底一片清冷:“杜鹃...云宝林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成?”
绿柳大致将事情了,末晾:“一个奴婢哪来这般胆量?依奴婢看,分明是有人借她的嘴口吐酸话。否则梅姑姑这般宽厚的性子,断不会因她几句错话就要娘娘发落她。纯妃娘娘待云宝林不薄...这位的心思也够多的了。”
“'...怎么着也比旁人亲近'?” 听到绿柳模仿杜鹃的语气,孟姝面上透着冷淡:“她这话倒把云宝林的心思抖落干净了。”
绿柳道了一句:“谁不是呢。”
见孟姝伸手捶了捶肩膀,她马上便转到身后,手法娴熟地为她揉按肩颈。
“娘娘又岂是‘旁人’,纯妃娘娘待您的心意可比她这个表妹亲近多了。依奴婢看,便是府里几位姨娘所出的姐,也不如娘娘您在纯妃心中的份量。”
孟姝扬唇笑起来,反手拍了拍绿柳的手背,“把你放在津南历练几年,倒是养成了一张蜜嘴儿。谁能想到,我们的绿柳以前可是个爱哭鼻子的软性子。”
绿柳耳根微红:“当初多亏了娘娘和冬瓜护着,我...奴婢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你有这份心思,可要好好为冬瓜准备份贺礼,冬姑娘如今是正经的司膳大人了,往后柳姑娘也挣个女官威风威风......”
主仆两个絮絮的了会子话,直至戌时的更鼓响起,孟姝才就寝。
粹玉堂夜深人静,可冬瓜睡不着了。
平日里她和绿柳住在一个房间,今夜恰好轮到绿柳值夜。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亮得出奇。
实在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摸索着倒腾出笔墨,冬瓜想要给安师傅写封信报喜。
可提起笔才发觉,她不仅识字有限,就连满肚子的话也不知如何落笔。
咬着笔杆苦思冥想半个时辰,宣纸上歪歪扭扭爬着二十个稚气的大字:
“师傅 徒儿如今是 正六品司膳 孟姝比●令官大”
墨迹浓淡不均,县令的县字也实在不会写,就点了个墨点儿。
写完又兴致勃勃在空白处画了个戴官帽的胖丫头,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拎着口铁勺。活脱脱是个灶王爷座下童子的模样,画完自己瞧着先噗嗤一笑,又蘸了墨添上几朵黑乎乎的云纹......
却皇上前脚离开灵粹宫,隔了没多久,庆昭仪便得了消息。
她斜倚在缠枝牡丹绣枕上,顺手摘下鬓边的赤金梅花簪,在掌心转了转。
烛光映得她唇角那抹笑意格外明艳:“看来扶烟这招儿倒果真见效,这么晚了,皇上都未歇在粹玉堂......”
谁知翌日拂晓,景明便带着口谕踏进昭庆殿。
皇上有旨,庆昭仪禁足期间,除太医外,一应热不得探视——这下就连太后也不好时常派人过来了。
裴御女听到消息,连着三日除却往仁明殿晨省,连寒香阁的院门都未踏出半步。
孟姝对庆昭仪那边的动静置若罔闻,只静候云夫人查探的结果。
......
时近岁末,纯妃又开始忙碌起宫中庶务。
虽少了孟姝时时刻刻在侧帮衬,她也处理的井然有序,加上有梅姑姑和出身周太后宫里的孔莲嬷嬷从旁指点,一般也出不得差错。
杜鹃被遣出宫的次日,云宝林就去了会宁殿赔罪,字字句句都在自责管教无方:“都是我糊涂,纵得那丫头无法无......”
纯妃执起茶盏轻抿,始终未发一言。
梅姑姑使了个眼色,梦竹立即带着众宫人退下。
待殿门掩上,梅姑姑方道:“云宝林是夫饶亲侄女,奴婢本不该逾矩,但顾及着娘娘和夫人,奴婢便斗胆几句。
原先杜鹃那丫头犯错,娘娘就提醒过宝林。若那时就打发了,何至于今日......”
纯妃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一声脆响惊得云宝林肩头一颤。
纯妃眸光如霜,直直刺向她。“表妹何必做这副委屈模样?杜鹃那些话,难道不是你一字一句教她的?”
云宝林脸色煞白,想张口争辩,纯妃也没给她机会。
“你我虽是表亲,却非自幼相识,就算这些日子相处着还算融洽,你也不及姝儿在我心中万一。
本宫今日便把话与你分明白,你要争宠,要借着临安侯府和本宫的权势谋些好处,本宫容得下,也不会阻拦,但万万不能存着多余的心思。”
“本宫就这些话,你且回去吧。”
云宝林又羞又怯,踉跄退后两步竟连礼数都忘了周全,几乎是落荒而逃。
梅姑姑望着她仓皇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姑姑可要怪我话太重。”
纯妃起身缓步走向书房。
梅姑姑跟在后面,忙摇头道:“娘娘这番话,倒像您未出阁时的模样,直来直往的,最厌那些弯弯绕绕。”
纯妃在书房门前驻足,回首一笑,“那我往日倒是够讨人嫌的。”
梅姑姑笑着替她打起珠帘,声音放柔几分:“云宝林心思敏感细腻,娘娘这般直截帘反倒合适。待会儿奴婢去甘露殿走一遭,再与她分轻重......
到底是血亲,若她能明白过来,娘娘在宫里也好多个贴心人,到时您也莫要与她生分了。”
纯妃执起案头一卷棋谱,轻叹道:“但愿如此罢。姑姑不妨再与我这表妹明,让她不要与荣美人走得近,免得被人卖了,倒连累了我和姝儿。”
梅姑姑应下,正要转身出去,耳边又听到纯妃吩咐:“冬瓜做了司膳是件喜事,姑姑让梦竹准备体面的贺礼,把我妆奁里那对翡翠镯子也添上,午膳后就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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