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左威挺看重宁安的，毕竟很多年没遇过这样的好苗子了，假以时日，不定还能接他的班。
可惜年轻人桀骜不驯，翅膀还没长硬，就打算飞了。
左威抬高了声量，对他道：“宁安，我当你不知道许清凝的身份，被她美色所惑，才生出助她逃走的心思。”
“现在，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杀了她。”
宁安眉宇间似乎凝了层厚重的霜雪，久久没有融化。
他看了左威几眼，什么话都没，先将许清凝轻放在身后的石墩上，“我会带你离开的。”
若非情势所迫，许清凝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宁安这条线，她看了看四周，这栋宅子已经被封闭了，围满了左威的人。
当下不能硬拼，拖延时间便好，等沈雁书带兵过来，他们才有生机。
许清凝：“你要心。”
宁安对她笑了笑，眼神一如从前清澈稚嫩，仿佛从没变过。
“放心，我不会有事。”
转身后，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腾腾杀气。
他双足浅点飞身而上，拔出了那把绣春刀，砍向左威。
刀锋过处，掀起一阵飓风。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的是一腔孤勇。
左威动了动脖子，转了转手腕，眼神有些轻蔑，虽然他很看好宁安，但宁安实在太过年轻，年轻得有些不知高地厚了。
“宁安，你这是要对我动手了吗？别忘了，你的刀法还是经我指点过的。”
“话回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师父。”
平心而论，宁安进锦衣卫后，左威待他确实还算不错，不过这是基于他为左威铲除异党的功劳之上。
他挑了挑眉，额上的碎发被风吹开。
“既如此，我这个当徒弟的，就来向师父讨教一二。”
少年手腕一振，长刀迎面碰上。
刹那间撞出羚光火石，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左威似乎没料到宁安的内力精进如此之快，不得不承认，这子是个很有赋的人，也愿意下苦功。
当赋和勤奋合二为一时，就是最可怕的，更何况还只有十三岁。
真是让他感叹一句，后生可畏啊。
但左威能走到今日，也不是徒有虚名，自然有几分真本事，
他扯唇笑道：“你刀法不错，可惜太急功近利了。”
反手一刀回击过去。
宁安侧过刀刃作挡。
“铿”的一声，刀锋有晾卷口，他的手亦被锋芒所伤。
可他依然死死握住刀柄，不曾退让半步。
左威年轻的时候就身负盛名，有下第一刀之称，虽然人至中年，动作不如当年快，但力道仍在，不是一般人能硬扛的。
“师父的刀，徒弟领教了。”宁安抽空抹了抹嘴角的血，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笑了起来，“今日我若胜过你，便是下第一人。”
若是输了，也没什么丢脸的。
左威没打算用全力，也不知为何，心里的胜负欲突然就被激了起来，可能是很久没有痛快地打过一场了。
“子，好狂傲的口气，我就让你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再次双手握刀，起身往前砍去。
这一刀，仿佛劈开了黑夜，于四周掀起狂风巨浪。
宁安的打法和左威不同，他是为了让左威死，为此丝毫不顾及自己是否受伤，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死。
左威则是为了压制宁安，他顾及自己性命，总有些放不太开。
这来来回回，竟是还没分出胜负。
再打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战况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左威已经输了，毕竟他比宁安多了几十年的历练，二人却打得不可开交、缠缠绵绵，日后还如何吹嘘下第一刀呢？
……
许清凝看着宁安的身影，心脏如同被灌了铅往下沉，他这是在以命相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她偷偷捡了个石头往左威身上砸去。
“诶，左威，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们，也堵不住你的罪行呢？”
“不过也是，你既然敢这么做，也不在乎这栋宅子的秘密暴露。可你与楚琼还有勾结，如果这件事让皇帝知道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打斗时最忌分神，左威控制不了被许清凝的话给分散了目光，奇怪了，她怎么会知道楚琼还活着？
也就是这短短一瞬，宁安的刀自左威侧脸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伴随着几缕头发掉落。
若是再差一点点，就能割掉他的头颅。
左威用指尖拈零血，很是意外，“真是想不到啊，你还能伤我。”
宁安：“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左威只顾着陷入和宁安的打斗中，猛然想起了正事，他们不是明摆着在拖延时间吗？
差点就中计了。
左威退出几步，示意府上的护卫动手。
“杀了他们，不必留活口。”
宁安回到许清凝身边，他抱着她往后走。
可这栋宅子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根本无路可出。
许清凝看了看空，月亮已经冒出来了。
按理来，这个时辰沈雁书也该来了，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唉，如果是必死之局，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向来看得挺开的。
宁安正要冲过去，许清凝拉了拉他的手，“算了，休息会吧。”
……
左威看着他们二人，如同看着将死的兽，眼眸里故意露出几分怜悯和惋惜。
怜悯是假的，惋惜却是真的。
今日之前，左威对宁安是真有几分师徒之情，原本打算好好磨练此人，让他有朝一日能成为接班人，可惜啊，就要被自己亲手毁了呢。
“宁安，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了这个女人背叛我，现在可后悔了？”
宁安看了眼手中已起卷口的刀，虽是废铜烂铁一把，未必不能背水一战。
若他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便是没有早点发现许清凝在这栋宅子里，于他而言，能与她死在一处，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句。
“左大人，该后悔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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