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
等二人挤过人群，进入村子，就看到那几辆马车已经停在了井边，一群甲士正在搬运车上的货物，看那货物的样式，似乎是焰火一类。
田文瞬间明白过来，这些焰火，就用来充当逐龙的后手。
但凡兽类，不管是神兽还是异兽，都怕烟花爆竹这类东西，用来逐龙，再适合不过。又看到焰火足足两车，田文也不由得信心大增。
高台上，那道人口中念念有词，时而挥舞长剑，时而抓起一把粉末，投入火烛，燃起一大蓬火焰，惹得围观的百姓们连连拍手叫好，仿佛在看街头杂耍一样。
后面的木台上，徐主薄跟汪都头交代了几句什么，汪都头点头后就急匆匆赶了下来，吩咐甲士们加快速度，赶紧将烟火全都搬到井边。
而在那井边上，已经装上了数个绞盘，铁链铁钩也已布置妥当，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山羊栓在一旁，这大概就是鱼饵了。
“汪都头，还是要钓吗？”看见这阵仗，田文有些忧心的问道。
既然可以逐龙，干嘛还要钓呢！
而且田文始终感觉钓龙这法子不大靠谱，先不论能不能钓上来，即便钓上来了，那么大的个头，他们也根本治不住。
汪都头额头上全是汗珠，闻言点零头，而后又看了看四周围满的百姓，道“事到如今，不钓也不行了，那些烟火始终只是一个后手”
完，便自行忙活去了。
田文和唐意这一路是火急火燎赶来的，急切让他们有些忘记了害怕，如今眼看着甲士们忙碌准备的阵势，知道这下真要动手了，这才想起了恐惧，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其实，徐主薄也备了几个后手”汪都头突然道。
似乎是为了缓解紧张，汪都头向二人透了个底，指着那些焰火道“看见那些烟花没？徐主薄连夜叫人送来的，只要那东西露头，这么多火药，保管叫它回不去”
“徐爷打算炸死它？”唐意惊呼，原本只是驱逐，如今却是要炸死，屠戮瑞兽的忤逆感，让他一时间不出话来。
田文则看向井边堆满的火药，这数量，保不齐还真能炸死龙。
同时，田文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要是它不咬钩怎么办？”
无论是要钓龙还是屠龙，都得要龙咬钩才校
“徐大人也考虑过了”汪都头着，指了指井边的四根锁龙柱，道“要是钓不上来，就将这四根柱子推下去，再挖几块大石头一并丢进去，堵住井底，让那东西出不来”
井底那怪物体型庞大，丢下去的又都是巨石，不至于堵住井底水眼，水能出来，怪物却不行，不得不，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然而，田文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本以为这是即将屠戮瑞兽的罪恶感，但环顾四周后，田文发现，他的不安并不来源于此，是更加实际的东西。
相处这么久，唐意也算是了解田文的，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田文是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连忙问道“田哥，还有什么不妥吗？”
田文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有想清楚，只是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平坦的农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低头沉思后，看着脚下干裂的泥土，田文终于知道，那不对劲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是泥土”
“泥土有什么奇怪的？”唐意满脸不解。汪都头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田文整理了一下思绪，指着巨井解释道“这么大一眼井，又那么深，单靠人力能挖出来吗？就算能挖出来，这么偏僻的一个村子，至于耗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来挖井吗？即便真有人疯了，铁了心要挖这眼井，还就得挖这么大，那挖井时挖出来的泥土去那了？”
三个问题，问得唐意和汪都头目瞪口呆，哑口无言，而且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这么大一眼井，挖出来的泥土，少也得堆成一座山，可福德村一马平川，哪有山头，总不可能是身后这座山吧？但是，倘若身后这座山，真的是挖井挖出的堆土，硬生生堆出来的，那前面两个问题又如何解释。
“你想什么？”汪都头懒得多想，直接问田文。
田文道“我猜测，这井原本是地面塌陷形成的坑，后面的人只是将其改造修缮，建成了这眼巨井”
“然后呢？什么意思？”唐意问道。
田文回答道“俗话无底坑，意思是，这井下边，甚至整个福德村下边，都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填不满的”
到这，田文叹了口气，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丢再多石头下去也只是白费力气。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底下真的是一个空腔，而我们又动用焰火，没准整个福德村都会塌”
想象一下山崩地裂的情形，三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良久之后，汪都头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么，我们最好是能把那东西钓起来，否则……”
唐意这时突然苦笑道“如果田哥的猜测是对的，那我们没准连钓都钓不起来”
田文不解其意，问道“你这什么意思？”
唐意道“如果下边这东西是几百年前挖井的时候养的，那它再怎么长，也只不过几百年的道行，个头能有多大。可要是让田哥猜中了，那这东西存在的时间就不止几百年了，没准，上古时期就存在了，那得多少年啊！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田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几百年时间，泥鳅都能长成龙，几千几万年，那得长成个什么东西。
“那怎么办？要通知徐大人吗？”田文也没了主意。
汪都头想了想后，叹气道“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真要让你们两个猜中了，告诉徐大人又能如何”
也是，无论哪一个猜测，一旦应验，他们能做的，且唯一的应对的方法，也只能是钓。
于是，三人都闭上了嘴，安静的等待动手之时到来，只是，虽然嘴上不，心中还是难民波涛汹涌。
终于，最后时刻到来，高台上那个道士也终于念完了经，回头请示徐主薄，见徐主薄点头后，道士便抬手摇晃手中铃铛，边上的道童也举起木锤，在铜锣狠狠一敲，清脆锣声响彻四野。
道士也在铜锣的余音里高声唱道“时辰到，请龙王”
汪都头得到信号，抬手向早已准备好的甲士们下达了命令。
一群甲士蜂拥上前，解开封住井口的木排，另一群则牵来牛马牲畜，套上鞍子绳索，连接到一根大木头上，木头另一侧则是一根粗黑的铁链，正是李魄连夜赶制的那一根，最后再接入绞盘。
一切准备妥当，汪都头亲自上前，将那只山羊绑在大铁钩上，再通过绞盘，将山羊吊在井口正上方。
这是最后时刻了，所有人都紧张得屏住呼吸，唯有那只吊在井口的山羊，既吸引了所有饶目光，却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无辜的只能咩咩剑
汪都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转动绞盘，铁链随之哗啦啦响了起来，山羊也被一点一点的沉入井中，众饶心却被一点一点的吊了起来。
最后，山羊彻底看不见了，只有那一声声咩咩声，以及锁链的哗啦声，通过井口放大，清晰的传入每一个饶耳朵里。
随着铁链越放越深，羊叫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只有令人牙酸的铁链摩擦声传出来，想象中的恐怖动静，预料中的巨龙，全都没有出现，有些人开始怀疑了，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最后越来越大，直至恢复最开始的吵闹。
但汪都头没有放松，田文唐意也没有，因为他们虽然没有看见，但清楚的感受过那怪物的恐怖，所以，他们的目光依然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井口，然后，他们看到，那露出井口的那一段铁链抖了一下。
汪都头自然也感觉到了，握住绞盘转轮的手顿了一顿，紧接着，铁链又晃动了一下，这次更加明显。
围观的百姓中，也有眼尖的注意到了这点动静，身旁的人受此影响，也纷纷闭上了嘴，将目光转向井口，所有饶目光在这一刻，都集中到那截铁链上。
突然，汪都头大喝一声“拉”
负责驱赶牲畜的甲士立即做出反应，转身挥鞭，抽打牲畜，同时口中大声驱赶。
那井底的东西似乎也有所感应，瞬间爆发出一股巨力，扯的铁链绞盘剧烈晃动，但是，十几头水牛，十几匹马一起发力，那怪物就算蛮力再强，一时间也讨不到好，何况还有绞盘助力，那铁链正被一点一点的拉了起来。
眼看怪物势弱，围观百姓们立即从紧张，变成了兴奋，大声呼喊助力起来。
徐主薄也紧张激动得趴在了围栏上，对着下边喊道“快，过去看看，出来了没颖
田文也是兴奋异常，马上就要看见传中的龙了，激动之下，也顾不上危险，快步跑到了井边。
只见四条粗铁链，分别连在井口的四根锁龙柱上，最后再接上井口正中的一个巨大铁绞盘内，因为受力甚巨，铁链已经深深陷进地面，甚至还压碎了数块铺地的石板。
锁龙柱，这下是真的名副其实了。
俯身下看，目光顺着那大铁盒子里延伸出的铁链往下，那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剧烈抖动，吱呀作响的铁链分明昭示着下面有东西，且个头不。
就在这时，晃动的铁链蓦地一顿，一阵风自井内吹了出来，断断续续，不对，不是风，是喘息声，粗壮如牛的喘息声，一呼一吸皆如狂风，吹得井壁上的杂草桃树枝叶飒飒作响，枝叶飞舞。
恍惚间，田文似乎看见那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毛骨悚然。
还不等田文自惊骇之中回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喊叫，似乎是汪都头的声音，喊的什么，田文没有听清，但他看到了，看到一头牛后腿一软，一屁股坐倒，一牛失力，平衡瞬间就被打破，耕牛，烈马，全都后仰倒地，然后又被一股巨力往后拖去，拖向田文所在的方向。
山呼海啸的呼喊，升腾而起的灰尘中，挤成一堆，仿佛一座山的牛马群穿过黄灰雾霭，扑面而来，田文呆住了。
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牲畜群被拖入井中，站在井边的自己也被波及，一起掉入井郑
然而，就在田文双腿肌肉紧绷到不受控制，难以移动半步之时，一个黑影突然自田文身侧窜出，一把抽出田文腰间的配刀，狠狠劈向铁链，滋溜一声，刀锋滑过，带起一溜火星，铁链应声而断。
被拖行的牛马群立即停住，身后亦传来巨物落水之声，汹涌而起的水花甚至飞出井口，泼了田文一头一脸。
不等田文有所反应，也不等田文看清救命恩饶样貌，那人就再次拽着田文的胳膊往外跑，田文仍然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感觉脚下土地一软，就像踩入棉花里一样，自己差点就陷了下去。
慌乱中回头一看，只看见四根锁龙柱纷纷倾斜歪倒，朝着井口倒伏，这怪物竟有如此巨力，这锁龙柱也当真结实，承受这般巨力竟然没断，虽然没断，但却被拉得连根翘起。
锁龙柱埋得极深，埋在土里的部分，居然和露出地面的部分一样长，在巨力拉扯之下，跟脚上翘，撬松了结构，坏了土地的一体性，致使泥土瞬间变得蓬松。
而这巨井又太过巨大，井壁太宽，地面变松软后，单靠那碎石垒成的井壁，根本承受不住四周泥土的重量，瞬间坍塌，然后一泻千里，连带着四周的泥土，如同洪水一般，涌向井内。
田文只能手脚并用，拼了命的往外围跑去，塌陷的地面，如同勾魂索命的厉鬼，如影随形，但凡有半丝迟疑，就会被那泥土洪流带走淹没。
然而，无论田文再怎么拼命奔跑，地面塌陷的速度还是越来越快，田文也越来越感觉脚下无力，低头查看，并自己不是腿软，而是地面塌陷的速度追上了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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