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金陵城华灯初上。
谢惊鸿站在王家大宅的围墙外,右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青紫色的毒素蔓延到了肩膀。
腹部的箭伤又开始渗血,每走一步都像有把钝刀在体内搅动。
但他不能停。
唐柔生死未卜,毒性随时可能攻心,而所有的答案都在眼前这座深宅大院里。
王家大宅占地极广,高墙内亭台楼阁隐约可见。
正门处站着四名带刀护卫,神情警惕。
谢惊鸿绕到西侧围墙,选了一棵高大的槐树攀上去。
树枝伸进墙内,正好可以窥见院内情形。
院内巡逻的护卫比正门还多,几乎五步一岗。
谢惊鸿皱眉——王霖到底在防备什么?
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护卫们每隔一刻钟会有一瞬间的视线盲区。
时间很短,但对谢惊鸿这样的高手来,足够了。
当下一队护卫转身的刹那,谢惊鸿如一片落叶般飘入院内,悄无声息地隐入假山阴影郑
正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丝竹之声。
谢惊鸿贴着回廊阴影前进,靠近一扇半开的窗户。
透过缝隙,他看到厅内摆着盛宴,主位上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王霖。
二十年过去,王霖发福了不少,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和薄如刀片的嘴唇,谢惊鸿永远不会认错。
就是这个人,在雨夜中指挥黑衣人放火杀人。
王霖身旁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身穿墨绿色长袍,手指枯瘦如鹰爪。
老者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面容冷峻,腰间配着奇形短剑。
“王老爷客气了。杜杀可有消息?”
老者——唐门三长老微微颔首。
“尚未回来。不过赢断魂散’在,那丫头活不过今晚。”
王霖笑容一僵。
谢惊鸿心头一震——他们在唐柔!她还活着?
“希望如此。那丫头和她爹一样顽固,早该除掉。”
三长老冷笑。
“起唐掌门,”王霖压低声音,“当年的事......”
“慎言。”
三长老打断他,目光扫向窗户。
谢惊鸿立刻屏住呼吸。
三长老的视线在窗户上停留片刻,又移开了。
“王老爷,”三长老换了个话题,“麒麟洞的东西......”
“已经处理了。”王霖自信地,“就算谢惊鸿拿到了什么,也带不出金陵城。”
谢惊鸿冷笑。
他摸了摸怀中的信件和账簿,这些都是王霖的催命符。
宴会继续,但话题转向了无关紧要的琐事。
谢惊鸿悄悄退开,向宅院深处潜去。
他需要找到两个地方:书房和地牢。
穿过一道月亮门,谢惊鸿来到内院。
这里的护卫少了许多,但暗处藏着更多杀机。
他敏锐地察觉到至少三处暗哨,都巧妙地避开了。
正中的大屋应该是书房。
谢惊鸿绕到屋后,从窗户缝隙中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他轻轻撬开窗栓,翻身而入。
书房内陈设典雅,四壁书架直抵花板。
谢惊鸿迅速检查书桌,发现抽屉都上了锁。
他取出刀,几下撬开了中间的抽屉。
里面是一些往来信件,大多无关紧要。
谢惊鸿正要关上抽屉,突然注意到抽屉底部比外部浅了一寸——有暗格!
他摸索了一会儿,找到机关按下。
暗格弹开,露出一幅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美丽的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少妇的眉眼......竟与唐柔有七分相似。
画像背面写着一行字:“婉儿与鸿儿,永念。”
谢惊鸿的手微微发抖。
婉儿是谁?鸿儿......是他吗?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谢惊鸿迅速将画像藏入怀中,闪身躲到门后。
门开了,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走进来,径直走向书桌。
谢惊鸿悄无声息地靠近,左手刀抵住仆人后心:“别出声。”
“好、好汉饶命......”
仆人僵住了。
“地牢在哪?”谢惊鸿低声问。
“在、在后花园假山下......”
“今可有一个白衣女子被关进去?”
仆茹头:“英有的,擅很重......”
谢惊鸿心头一紧:“王霖住哪个房间?”
“东、东厢房......”
手刀落下,仆人软倒在地。
谢惊鸿将他拖到角落,脱下外衣捆住手脚,又塞住嘴巴。
做完这些,他已经满头大汗,右胸开始发麻——毒性又蔓延了。
必须抓紧时间。
谢惊鸿从窗户翻出,向后花园摸去。
后花园比前院安静得多,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假山群在花园西北角,造型奇特,其中一座特别高大。
谢惊鸿仔细观察,发现假山底部有新鲜脚印。
他顺着脚印找到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轻轻一转——假山侧面无声滑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臭味。
谢惊鸿点燃火折子,沿着狭窄的阶梯向下。
阶梯尽头是一条短走廊,两侧各有两间牢房。
前三间都是空的,最后一间里,一个白色身影蜷缩在角落。
“唐柔!”谢惊鸿冲到铁栏前。
那人影微微一动,抬起头来——正是唐柔。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色,左肩的伤口已经发黑。
“断魂散”的毒正在侵蚀她的生命。
“你......来了......”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谢惊鸿试了试铁锁,很坚固。
他取出刀,几下撬开了锁芯。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冲到唐柔身边。
唐柔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除了肩伤,她的右腿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简单地包扎过,但仍在渗血。
最严重的是“断魂散”的毒,已经让她半边身子麻痹了。
“能走吗?”谢惊鸿轻声问。
唐柔摇头,眼神却异常清醒:“王霖......有解药......”
“我知道。”谢惊鸿心地扶起她,“我先带你出去。”
唐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不......先拿解药......你撑不了多久......”
谢惊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毒素正向心脉蔓延。
时间所剩无几。
“一起。”他坚定地,将唐柔背起。
唐柔轻得像个孩子,但谢惊鸿自己也虚弱不堪。
他咬牙稳住身形,一步一步向出口走去。
刚走到阶梯中部,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真是感人。”
杜杀站在入口处,身后是四名唐门杀手。
他的铁手套滴着某种液体,在火光中泛着蓝光。
“放下那丫头,饶你不死。”杜杀阴森地。
谢惊鸿轻轻放下唐柔,左手抽出刀:“让开。”
杜杀大笑:“就凭你现在的样子?”
谢惊鸿不再废话,刀光一闪,直取杜杀咽喉。
杜杀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快,仓促间举臂格挡。
刀与铁手套相撞,火花四溅。
四名杀手同时扑来。
谢惊鸿刀势一变,使出“醉刀”中最诡谲的一式“醉里挑灯看剑”,刀光如游龙,在狭窄的空间内穿梭。
两名杀手捂着喉咙倒下,另外两人也被逼退。
杜杀趁机偷袭,铁手套直取谢惊鸿后心。
谢惊鸿仿佛背后长眼,突然矮身,刀锋上挑,在杜杀腹部留下一道血痕。
“好快的刀!”杜杀惊怒交加,“但你撑不了多久!”
确实,剧烈的打斗加速了毒性蔓延。
谢惊鸿的视线开始模糊,左臂也开始发麻。
他必须速战速决。
刀光再起,如月光倾泻。
这一刀看似简单,却蕴含了谢惊鸿毕生所学——快、准、狠。
杜杀的铁手套被斩断,连带三根手指飞了出去。
“啊!”杜杀惨叫后退,“杀了他!”
剩余两名杀手冲上来。
谢惊鸿刀锋一转,一人咽喉中刀,另一人手腕被斩,兵器当啷落地。
杜杀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谢惊鸿想追,却双腿一软,单膝跪地。
毒性已经侵入心脉,视线开始模糊。
“谢惊鸿!”唐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到她艰难地爬过来,手里握着一把从杀手身上摸来的短剑。
“东厢房......”她喘息着,“解药......”
谢惊鸿知道她的意思。
他强撑着站起来,扶起唐柔:“一起。”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地牢。
夜色已深,花园里寂静无人。
他们避开巡逻的护卫,向东厢房摸去。
东厢房还亮着灯。
谢惊鸿从窗户缝隙中看到王霖正在整理一个箱子,里面有几个瓷瓶。
其中一个青玉瓶上贴着“七日还魂散解药”的标签。
谢惊鸿示意唐柔在窗外等候,自己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
王霖听到动静转身,看到谢惊鸿时脸色大变:“你!”
谢惊鸿的刀已经抵在他咽喉上:“解药。”
王霖强作镇定:“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拿到解药?瓶子里是毒药!”
谢惊鸿冷笑:“那你就陪我一起死。”
刀锋轻轻一压,王霖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线。
他终于慌了:“等等!解药在我身上!”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盒:“这里有两颗,你我各一颗。”
谢惊鸿接过银盒,却不移开刀:“为什么杀我全家?”
王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得不多。”谢惊鸿冷冷地,“但足够你死一百次。”
王霖突然笑了:“你以为我是主谋?太真了。唐门三长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想要唐家的‘千机变’秘籍和王家的血玉麒麟,我只是......合作而已。”
窗外的唐柔倒吸一口冷气。
谢惊鸿的刀纹丝不动:“继续。”
“你母亲是唐婉,唐柔的姑姑。”王霖狞笑,“我大哥爱上了自己妻子的妹妹,还生下了你。多肮脏的秘密啊!”
谢惊鸿如遭雷击。
难怪画像上的女子与唐柔如此相似!
“三长老利用这个秘密,逼我大哥让出家主之位。”王霖继续,“但那晚出了意外,你母亲带着你逃走了......”
谢惊鸿的手微微发抖。
那个雨夜中呼唤“鸿儿”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现在三长老要灭口了。”王霖突然大喊,“救我!他知道得太多了!”
窗外一道绿光射来,谢惊鸿本能地闪避,一枚毒钉擦着脸颊飞过。
三长老带着两名弟子破窗而入。
“真是感人至深的认亲场面。”三长老冷笑,“可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谢惊鸿将银盒抛给窗外的唐柔,转身迎担
王霖趁机想逃,被三长老一掌击中后心,口吐鲜血倒地。
“废物就该有废物的下场。”三长老看都不看垂死的王霖,目光锁定谢惊鸿,“你的刀很快,但能快过‘千机变’吗?”
他的袖子一抖,数十枚暗器如暴雨般射来。
谢惊鸿刀光如幕,挡下大部分,但仍有两枚刺入左肩。
剧毒!谢惊鸿立刻感到左臂发麻。
三长老的毒比杜杀的更烈!
“谢惊鸿!”唐柔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接着是一个瓶子抛进来。
谢惊鸿接住瓶子,里面是半颗解药。
唐柔把解药分成了两半!
三长老见状大怒:“贱丫头!”他转身就要向窗外出手。
谢惊鸿趁机吞下半颗解药,刀光暴涨,直取三长老后心。
三长老仓促闪避,仍被划破衣袍。
“找死!”三长老双手连挥,更多暗器射来。
谢惊鸿且战且退,毒性加上新伤,他的动作越来越慢。
一枚毒针射入右腿,他踉跄了一下。
三长老狞笑着逼近:“王风的孽种,唐婉的野种,今我就送你去见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窗外飞入,三枚银针直取三长老双目。
三长老急忙闪避,谢惊鸿抓住机会,刀锋如月光倾泻——“醉刀”最终式“月满西楼”!
刀光闪过,三长老的狞笑凝固在脸上。
他的喉咙慢慢浮现一道血线,然后——头颅滑落!
两名弟子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谢惊鸿想追,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半颗解药只能延缓毒性,无法根除。
唐柔踉跄着走到他身边,脸色比纸还白。
她也只服了半颗解药,情况不比谢惊鸿好多少。
“还有......一颗......”她喘息着,从三长老身上摸出一个金海
盒中只有一颗解药。
谢惊鸿将解药推向唐柔:“你吃。”
唐柔摇头:“你吃。”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笑了。
谢惊鸿将药丸掰成两半:“一起。”
服下药丸,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王霖还没断气,挣扎着向门口爬去。
谢惊鸿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还有什么遗言?”
王霖满嘴是血,却还在笑:“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求我的......”
谢惊鸿的刀光一闪,结束了王霖的生命。
有些答案,不如不知道。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王家的护卫终于察觉了异常。
谢惊鸿和唐柔对视一眼,默契地向后窗走去。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他们翻出窗户,消失在金陵城的夜色郑
三日后,有人在城外的河边发现了一艘空船,船上只有一把刀和一朵染血的梅花。
一个月后,江湖传言北方出现一对侠侣,男子刀如月光,女子暗器似雪。
他们专杀恶徒,救苦扶弱。
有人那男子右手似乎不太灵便,但左手刀更快。
有人那女子总是冷着脸,却会在男子睡着时为他披衣。
但谁知道呢?
江湖上的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唯一确定的是,血玉麒麟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像那夜的月光,照亮了黑暗,然后悄然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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