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蜷缩在冰冷的回廊转角,背靠着粗粝的廊柱,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嵌入阴影之郑静室的门早已合拢,隔绝了内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却隔绝不了那番残酷对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的余音。
雪棠冰冷决绝的声音,玲诺诺崩溃绝望的哭泣,如同两把钝刀,交替切割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爱情!”
“这份怜悯和责任,是我背负的枷锁,不是你妄想的爱情!”
“我不需要你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爱!”
“因为我,伤害了筱筱!我最爱的人!”
雪棠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筱筱心中那被恨意和痛苦层层包裹的坚冰。她以为她会感到快意,会感到复仇般的解脱。玲诺诺终于被雪棠亲手推开,被撕碎了所有幻想,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为什么看着雪棠那虚弱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她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雪棠…她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了那份纠缠。
为了…她筱筱?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筱筱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恨意并未消失,那份被背叛的痛苦依旧刻骨铭心,但在这滔的恨意之下,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心疼,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嫩芽,悄然滋生。
她恨雪棠的动摇,恨她的优柔寡断!但当雪棠真的举起利刃,斩断那份牵绊,用如此残酷的方式推开玲诺诺时,筱筱却发现,这份决绝本身,竟也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她看到了雪棠离去时每一步的艰难,看到了她强撑的脊背下无法掩饰的虚弱和颤抖。她知道,雪棠的左肩伤势未愈,她知道,雪棠此刻的心,恐怕早已被自己的话和她对玲诺诺的残酷,割得鲜血淋漓!
雪棠…她为了挽回自己,为了守住她们的誓言,亲手斩断了那份责任和怜悯的枷锁,也亲手…将另一个绝望的灵魂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这份代价,太沉重了。
筱筱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痛苦、茫然和那丝让她无比抗拒的心疼。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面对雪棠?是继续恨她,用“不死不休”的誓言将她彻底推开?还是…原谅她?
原谅?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筱筱自己狠狠掐灭!不!她做不到!雪棠的动摇是事实!她和玲诺诺那暧昧不清的纠缠是事实!她让自己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和屈辱是事实!她筱筱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不是一句“我最爱的人”就能轻易抚平所有伤痕的!
可是…如果雪棠真的从未对玲诺诺动过心呢?如果那份“不同”,真的只是沉重的责任和怜悯呢?如果她此刻的痛苦和决绝,都是真实的呢?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筱筱脑海中激烈交战,让她头痛欲裂,几乎崩溃。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让她窒息的选择!她要离开紫霄宫!离开雪棠!离开这一切!
然而,她的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静室紧闭的门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门,看到里面那个被彻底击垮的、只剩下无边绝望的粉色身影。
玲诺诺…
那个同样被雪棠擅体无完肤的女人…
筱筱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恨,有厌恶,但此刻,似乎也多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她们都是被雪棠伤透的人,只是方式不同,结局却同样惨烈。
最终,筱筱没有离开。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重新滑坐回冰冷的阴影里,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消化这翻覆地的冲击,来理清自己混乱如麻的心绪。
静室内,死寂如同凝固的琥珀。
玲诺诺维持着雪棠离去时的姿势,僵在床上,一动不动。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两道清晰的泪痕印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曾经灵动、充满炽热光芒的粉色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雪棠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灵魂深处,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碾碎!
“枷锁…”“负担…”“麻烦…”“一厢情愿的执念…”“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爱…”
原来,她视若珍宝、甘愿付出一切的感情,在雪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如此令人厌恶!
“你毁了我…雪棠…你亲手毁了我唯一的希望…你让我…生不如死!”
玲诺诺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重复着这句绝望的控诉。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毒蛇,在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缓缓苏醒。那并非诅咒本身的力量,而是由绝望、怨恨、被彻底践踏的屈辱所孕育出的、更加纯粹的黑暗意志!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沾满泥土、泪痕和枯叶的红色嫁衣上。
嫁衣…人皮纸新娘…
多么讽刺的身份。
这身嫁衣,成了她最大的笑话!成了她绝望的象征!
“呵呵…呵呵呵…”低低的、如同鬼魅般的笑声从玲诺诺干裂的唇间溢出,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摸着嫁衣粗糙冰冷的布料。
“不是爱…是枷锁…”
“不是温暖…是负担…”
“雪棠…你得对…”
玲诺诺的眼神渐渐变得诡异而疯狂,空洞的眼底燃起两簇幽暗的火焰。
“我这身皮囊…本就是纸做的…本就是阴煞之物…”
“我妄图抓住不属于我的光…妄图得到不该有的温暖…是我痴心妄想…”
“既然…你不需要…既然…你视我为麻烦…”
她猛地攥紧了嫁衣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我就做回真正的我!”
“做回那个…只属于黑暗…只懂得毁灭的…人皮纸新娘!”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腐朽纸张气息的诡异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从玲诺诺体内弥漫开来!她身下的寒玉床似乎都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发出细微的“咔嚓”声,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她身上的嫁衣,那些泥土和泪痕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剥离,重新变得鲜红如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一种妖异而危险的光芒!
玲诺诺缓缓坐起身。动作不再虚弱无力,反而带着一种僵硬而诡异的流畅福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步走向房间角落那面模糊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粉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空洞的粉色眼眸深处,燃烧着幽暗的火焰。那身鲜红的嫁衣,如同被鲜血浸透,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玲诺诺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这才是我…”
“玲诺诺…已经死了…”
“被你亲手杀死的…”
“现在活着的…是纸新娘…”
“只懂得…怨恨和…毁灭的…纸新娘!”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镜面,仿佛在抚摸另一个自己。
“雪棠…你欠我的…”
“筱筱…你也欠我的…”
“你们…都欠我的!”
“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镜中的倒影,那双粉色的眼眸,幽暗的火焰骤然炽盛!
雪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清玄为她安排的客房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左肩的伤口因为强行移动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但更痛的,是心。
玲诺诺那绝望崩溃的眼神,那凄厉的控诉,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自己亲手将那个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推向了更深的、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
清微的箴言在耳边回响:“此乃真正的仁慈!”
真的是仁慈吗?雪棠只觉得满手血腥!
而筱筱…筱筱那声“不死不休”的诅咒,更是如同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不知道筱筱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自己和玲诺诺的对话,更不知道…筱筱会如何回应她这迟来的、鲜血淋漓的“决断”。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她辜负了筱筱,也亲手毁灭了玲诺诺。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回到客房,清玄早已备好了新的伤药和干净的细布放在桌上。雪棠看着那些东西,眼神空洞。她没有处理伤口,也没有躺下休息。她只是走到房间中央,缓缓地、笔直地跪了下去。
冰冷坚硬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衫,刺痛着她的膝盖。但她毫不在意。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
她需要惩罚自己。
为她的优柔寡断,为她的动摇,为她给筱筱带来的伤害,也为她亲手对玲诺诺施加的残酷!
她就那样直挺挺地跪着,如同赎罪的囚徒。左肩的伤口因为姿势而不断渗出鲜血,染红了新换的细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身体的虚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但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承受着这份自我施加的酷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阳光从明亮变得柔和,又渐渐染上暮色。
雪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干裂,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跪立和失血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倔强地挺直着脊背,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决心,来赎清自己的罪孽。
她在等。
等筱筱。
无论筱筱带来的是宽恕,还是更深的恨意与报复,她都愿意承受。
这是她欠筱筱的。
也是她欠自己的。
暮色四合,客房内光线昏暗。雪棠依旧跪在那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只有她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证明她还活着。
门外,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又悄然远去。
雪棠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滴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喜欢我讨厌她,但她是我的鬼请大家收藏:(m.abxiaoshuo.com)我讨厌她,但她是我的鬼阿布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