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蝠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调转方向飞向北方，很快便消失在际。叶尘站在废墟前，手中还握着半截断旗，木柄粗糙，磨得掌心发烫。他一动未动，直到传令弟子奔至五步之外才回过神来。
“敌军主力已撤，左翼残部正在溃逃。”
叶尘点头，将断旗轻轻掷于地上。风卷起他的衣角，黑色长衫沾满尘灰，但他身姿挺拔，如松立雪。
“警戒范围扩大两里，所有伤员必须收治，尸体按类别登记。”他顿了顿，“按计划，放庆功焰火。”
弟子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三道红光冲而起，在夜空中炸成莲花形状。赤色光芒映亮整座山谷，联盟阵营顿时沸腾起来。有人跳跃欢呼，有人相拥大笑，也有人跪地痛哭。南谷防线的士兵纷纷冲出掩体，彼此拍肩庆祝，高举战旗一路奔向主峰。
叶尘转身登上高台。这里曾是敌军指挥中枢，如今只剩半截焦黑的旗杆和几块烧毁的木板。他伫立其上，俯视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喧闹声渐渐平息。
“这一战，”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是我一个人赢的。”
众人屏息静听。
“林昊。”他念出名字，“破阵时连斩三面令旗，即日起擢升为先锋校尉。”
一个满脸烟灰的年轻人怔了一瞬，急忙从人群中挤出，单膝跪地。
“李岩，率队绕后炸毁粮道，首功当记。”
“赵四娘，重伤不下战场，独挡七轮进攻，晋升副统领。”
“陈平、王远、周铁柱……你们的名字，我都记得。”
每念一人，便有一人站出。有的腿仍在颤抖，有的臂上布条渗血未干，但他们无一不挺直脊梁。
“我们失去了三十七位兄弟。”叶尘语气微沉，“他们没能看到今晚的焰火。但他们的名字，会刻进英灵碑。”
有人悄悄拭泪，有人紧咬嘴唇。
“别只顾欢喜。”他继续道，“敌人撤退，并非惧怕我们，而是阵型被打乱。今日胜了，不代表下次还能活着回来。”
人群鸦雀无声，气氛陡然凝重。
庆贺持续了一个时辰。酒坛被抬上，粗瓷碗依次倒满。有人喝多了开始唱歌，唱的是家乡调，虽跑调却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轻哼。篝火旁，伤兵倚着同伴昏昏欲睡，新兵抱着刀傻笑不止。
叶尘未曾饮酒。待到最热闹时，他抬手一压，人群便缓缓安静下来。
“收一收。”他，“该谈正事了。”
几位队长立刻起身，率队围拢至沙盘前。笔录官执玉简与笔，肃立一旁。
沙盘由黄土临时堆就，还原南谷地形，插着各色旗标识兵力分布。叶尘亲自执旗，逐段推演战况。
“第一，南谷口佯攻部队成功诱敌主力脱离阵地，这一步走对了。”他将红旗推进山谷，“诱敌深入，为主力创造了合围机会。”
众人纷纷点头。
“第二，右翼包抄时机精准，提前半息发动，卡死列方援军通路。”他看向右侧一名队长，“你临场调整阵型，做得好。”
那人微微一笑。
叶尘话锋一转：“但左翼迟了三息。”
空气骤然紧绷。
“信号中断后，备用传音符未能及时启用。这三息之差，险些导致敌军完成合围。”他目光锁定左翼队长，“为何没换？”
那韧头：“我以为主阵会推迟进攻。”
“战场上没赢以为’。”叶尘打断，“命令断绝，就该执行预案。等待，就是送死。”
无人应答。
“我不是要责罚你。”他语气稍缓，“问题是，为何唯独你们左翼未反应？其他队伍都按规定更换了符箓。”
笔录官飞快记录。
“第三，拦截信鹰及时。”他转向负责东坡伏击的弟子，“风刃下压两寸，恰好切断翅膀根部，手法干净利落。”
那人挠头：“我只是想着，别让它飞太高。”
“想法正确。”叶尘颔首，“但下次要更快。慢一秒，情报就可能外泄。”
他继续剖析：突袭路线选择得当，矿道藏身点隐蔽，干扰阵法布置到位。但也指出问题——两名队员攀墙时呼吸紊乱，暴露行踪；破坏令旗机关后未立即封堵出口，致使守卫得以反击。
“这些细节，平时忽视，战时便会丧命。”他，“现在清楚，是为了让你们下次能活着回来。”
有韧声问：“那以后该怎么练？”
叶尘望向笔录官：“刚才提到的十二条，全部录入玉简，命名为《南谷守则》，全军上下必须学习。”
玉简当场封存，交由军需官妥善保管。
夜渐深，焰火早已熄灭，唯有几盏灵灯悬于半空，照亮沙盘一角。人们陆续散去，有的搀扶伤员归营，有的抱着兵器打盹。
叶尘仍伫立原地，未动分毫。
一位老队长走近，低声道：“您也歇一会儿吧，明日还要勘察地形。”
“还不急。”叶尘望着远处尚未清理的战场，“让医队再巡查一遍，有些伤看似轻微，内里可能已损。”
老队长点头离去。
不久，笔录官匆匆返回：“《南谷守则》已入库，副本分送各营。”
叶尘轻应一声。
“您……不回帐休息吗？”
“等消息。”他，“我想知道，那个传令官醒了没樱”
“尚未苏醒，穴道封着，药效也足够。”
“那就再等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一道浅痕，是方才握断旗时所划，“他若醒来，立刻叫我。”
笔录官略作犹豫：“您已守了一夜，要不要换件衣服？这衫子……”
“不必。”叶尘打断，“就这样。”
风势渐强，吹得灵灯摇曳，沙盘上的旗轻轻晃动。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接着是士兵低声呵斥。
叶尘抬头望。
东方微白。
他抬起右手，轻轻敲了三下大腿外侧——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动作。
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兵从坡下踉跄奔来，脚步不稳，满脸是汗。
“报——！”他在十步外跪地，声音急促，“北面十里发现敌情！不是溃兵，是整编制行军！打着玄字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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