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望着桌上的记事册，墨迹早已干透。那句“第三次震动，已确认”让他心头一沉。他未动分毫，只是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角，节奏低缓而沉重。
药无尘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这般光景。
“你又熬夜了。”他将一个布包轻轻放在桌上，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晨雾里，“这是新制的避煞粉，加了些辅料，能多撑一炷香的时间。”
叶尘点头，目光仍落在记事册上。“寒铁的事，查清了？”
“查了。”药无尘在对面坐下，从怀中取出一片指甲盖大的金属片，“这铁出自幽影域，外头称‘鬼脊铁’。万宝斋管得严，但三个月前流出了三批，买家名字全被抹去。交易日期……恰好是西岭第一次出事那。”
叶尘伸手接过，指尖摩挲那块铁片。它不冷不热，触感微涩，像旧铜沾了尘灰。
他起身走向墙边的地图。炭笔勾勒出数个圈点：北谷口、断崖坡、枯松林——三点连成三角，中间一道歪斜如锯齿的线，缓缓向内延伸。
“不是乱挖。”他低声道，“他们在找路，刻意避开阵眼与灵脉节点。每三动一次，每次只推进一段。等我们察觉时，他们离藏宝库底下已不过咫尺。”
药无尘走近细看地图，眉头越皱越紧。“这手法……不像散修所为。太稳，也太准。”
“不是散修。”叶尘轻语，闭目凝神，“我以灵识探过地底灵气流向。每次震动皆有节奏，似有人指挥。而且……”他顿了顿，“阴气中残留符纹痕迹，非玄阴宗一脉，也不属玄域常见之术。”
药无尘猛然抬头：“你是，来了外人？”
“不止是外人。”叶尘回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只玉碟。其中盛着些许灰黑色粉末，是他自那块焦布上刮下的残屑，“方才我以灵识扫过。这符纹残渣里，混着一丝意志波动。”
“意志波动？”
“不是一人。”叶尘闭目，脑海中浮现出那股微弱却绵延不绝的感知，“是多人相连，如织成一张网。他们以某种阵法维系联系，位置固定，就在枯松林深处。”
药无尘沉默片刻，忽而一笑：“好家伙，悄无声息在咱们眼皮底下建据点？还挖出条地下通道？这哪是来偷东西的，分明是想安家落户。”
叶尘未曾笑。他拾起炭笔，在地图西北角重重一点。
“他们以为我们不知情。那就别惊动他们。”
“你想放他们进来？”
“现在拦，只能抓几个角色。”叶尘收起玉碟，“我要知道是谁下令，谁供资源，谁画的路线图。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药无尘凝视他良久，终是叹道：“那你打算如何？总不能真让他们逼近藏宝库门前吧？”
“不会让他们到门前。”叶尘走向角落柜子，拉开暗格，取出两枚留影玉符，“我已经改了巡查安排。明日始，枯松林片区取消例行巡逻。”
药无尘一怔：“你要装作看不见？”
“对。”叶尘轻捏玉符，符面泛起微光，“我还调了两人，埋伏高崖边缘。一人盯地面动静，一人察地底灵气变化。他们携带特制玉符，可录下半刻钟内所有痕迹。”
“若他们发现无人巡逻，会不会改计划？”
“会。”叶尘将玉符收入怀中，“所以我只停一日。后日恢复巡查，但路线偏移三十丈。他们会以为我们疏忽，继续按原节奏行事。”
药无尘咧嘴一笑：“你还真敢赌。”
“不是赌。”叶尘坐回桌前，铺开一张新纸，“他们早已入局，只是尚未察觉。”
他提笔写下四字：请君入瓮。
药无尘望着那四字，压低嗓音：“阴气中的符纹，我方才又看了一遍。有些像失传的‘缚魂引’，但经过改动。这类禁术，通常只在死囚营中使用。”
叶尘笔尖一顿。
“死囚营？”
“幽影域的黑塔。”药无尘眼神微变，“关押重犯之地，也是秘密实验的窝点。能用此技者，要么是从那里逃出，要么……就是官方所派。”
屋内骤然寂静。
叶尘缓缓搁笔，手指再度敲击桌面。
三下，短促，有力。
“若是官方之人，为何不走正规入境？何须偷偷摸摸？”
药无尘摇头：“我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怕暴露身份，唯惧行动中断。否则不会选在月相交替之时动手，那是阴气最乱之际，最易掩藏痕迹。”
叶尘起身踱至窗边。
窗外色灰蒙，晨雾未散。炼丹房烟囱升起一缕白烟，歪斜盘旋，融入空。
他知道药无尘得没错。
这些人不怕死，也不惧留下线索。他们真正畏惧的，是行动被打断。
所以他不能急。
他必须等。
等到对方以为万无一失，等到他们打通最后一段路径，等到他们即将得手之时——再出手。
“你准备何时收网？”药无尘问。
“三日后子时。”叶尘转身，目光落回地图上那条锯齿般的线上，“他们每次都在此时行动。下次，我也在此时。”
药无尘点头，解下腰间葫芦置于桌上。“这是新加的药粉，洒于鞋底可隔绝地气反噬。你给那两名暗哨的，别忘了让他们带上。”
叶尘应了一声。
药无尘转身欲走，手搭上门把时却又停下。
“还有件事。”他未回头，“昨夜我化验那块焦布时，发现烧痕边缘有极细丝线，像是从衣料中抽出。颜色深灰，织法陈旧，像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
叶尘眉峰微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药无尘声音压得更低，“动手之人，可能穿着旧时代的衣物。要么是从古墓中爬出来的，要么……是故意为之。”
言毕，他拉开门离去。
叶尘伫立原地，久久未动。
片刻后，他缓步回到地图前，用炭笔在枯松林深处画下一个圆圈。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置于圈心。
铜钱静卧不动，映着昏黄灯火。
他凝视良久，忽然低声开口：
“你们到底想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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