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忠直刚毅之名早已深入士林之心,更是留名青史之上。
赵构见这位自己亲自挑选的首相白发苍苍而赤心不改,亦是动容。
赵鼎,字元镇,号得全居士,他忠良刚毅,力主抗金,两度拜相,《宋史》称“论中兴贤相,以鼎为称首”。
他首次拜相期间,重用岳飞、韩世忠等抗金将领,支持岳飞收复襄阳六郡,同时整顿财政、减轻赋税,缓和民生。
二次拜相期间,坚决反对秦桧的“求和”政策,成为秦桧专权的主要障碍。
五年前,秦桧借故弹劾赵鼎“治郡无方”,赵鼎被迫罢相,此后遭秦桧一党持续打压,先后被贬至泉州、湖州、吉阳军等地。
史载,其在贬所吉阳军,曾“日啖藜藿”(藜:灰灰菜。藿:豆类植物的叶子,如大豆叶、扁豆叶等),生活清苦至极,却始终拒绝秦桧的拉拢,并写下“白首何归,怅余生之无几,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的铮铮诗句。
若历史的车轮没有改变方向,五年后,在吉阳军流放地,赵鼎听闻秦桧进一步迫害抗金派的消息,为避免家人遭受牵连,绝食而亡。
临终前留下“身骑箕尾归上,气作山河壮本朝”的绝笔。
赵构想到原主曾纵容秦桧肆意凌辱这铁骨铮铮的忠直之臣,愧疚与敬重同时涌上心头。
“爱卿平身。”构声音温和,“卿乃国之柱石,社稷干城,昔日蒙尘,是朕失察之过。此番召卿回朝,望卿不计前嫌,辅弼朕躬,再整河山。”
赵鼎闻言,怔怔的看向御座,好像不认识上面那人。
五年未见,这温和的语气,这坦承己过的胸襟,这锐意进取的言辞......
他再次拜倒,声音激动:“臣虽老朽,敢不竭诚尽力,继之以死,以报陛下隆恩!”
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发黄破损的线装册子,双手举过头顶:
“此乃臣这五载流放,日间劳作,夜间于油灯下,一字一句所记下的抗金要策、岭南民生利弊、海防见解。字字皆出自肺腑,今不揣冒昧,献于陛下,虽绵薄拙陋、涂鸦粗糙,或可于陛下中兴大业之一二,有所裨益。”
冯益赶紧上前接过,递呈陛下。
赵构接过这本斑驳笔记,鼻尖竟不由得微微发酸。
他穿越前在史料中读过,这位历史上被誉为“中兴贤相之首”的老臣,在贬死海南之前,将平生所有着作笔记付之一炬,长叹曰“国事不可为矣”。
如今,因自己的意外闯入,这份本该化为灰烬的笔记竟得以存世。
赵构收敛心神,温声道:“元镇辛苦,五年瘴乡,不忘国事,劳苦功高,快快平身!”
这“元镇”表字被陛下亲切唤出,赵鼎更是心潮澎湃。
子当朝、于众目睽睽之下以表字称臣,这份殊荣与亲近,在本朝已是罕樱
赵构见赵鼎不肯起身,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再次温声道:
“朕尝闻‘板荡识忠臣’,爱卿屡遭贬谪,却忠贞不改,实为百官楷模,快快请起。”
一个“请”字,让赵鼎瞬间红了眼眶,他喉头哽咽,伏地再拜:
“陛下不以臣老朽昏聩,拔臣于瘴疠荒蛮,授以冢宰之职,托以社稷之重。臣...铭感五内,敢不竭尽驽钝,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再造之恩!”
赵构见状,语气更加温和:元镇年迈,常跪伤身,快快起来话。”
“卿乃朕之股肱,昔年为奸佞所诬,流落南荒,是朕之过。如今朝纲待振,百废待兴,召卿回朝,正欲借卿之才德,与朕共扶社稷,望卿勿辞劳苦,与朕同心,再造我大宋辉煌。”
陛下再次自承己过,群臣震惊,嘈杂一片。
赵鼎老泪纵横,再三叩首,为陛下揽过请罪。再次谢恩后,方才起身退回班列,默默抬袖拭目。
赵鼎刚刚退下,文臣第二排一人便急不可待的迈步出粒
此人一出,殿中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工部尚书洪皓与此人相交多年,见老友以这副模样面圣,既觉荒诞又觉好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失态,慌忙以笏掩面,憋得满脸通红。
无怪乎众人失态,实在是这位官员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太过离奇。
赵构心中疑惑,凝目望去。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年纪约莫四十五六,额角和左右脸颊上,赫然刺着数道乌青发亮的大字:
额间一个狰狞的“配”字,右颊竖刺“万安军”三字,左颊竖刺“牢城”二字。
这六字合起来,正是“配万安军牢城”。
字字大如铜钱,墨迹深入肌理,笔画粗粝张放,即便隔着数丈距离,依然刺目。
赵构飞快搜索原身记忆,竟是一片模糊,一时认不出此人是谁。
只见这花脸官员撩袍下跪,声音洪亮:
“臣,范澄之,叩谢陛下恩!陛下不以臣卑贱丑陋,拔臣于罪籍,委以风宪重任,此恩绰,臣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赵构闻言,立刻想起来了。
这正是那位冒死上书、痛骂秦桧、要求重审岳飞案,结果被秦桧党羽反诬“诽谤大臣,动摇国本”,远贬袁州的殿中侍御史:
范澄之!
自己确实下旨将他平反,并超擢为御史中丞。只是这满脸刺字是怎么回事?
赵构心中疑惑,却不好当面询问。万一对方是自己的手笔,岂不尴尬?
他只得温言嘉勉:“爱卿以御史之身,不畏权奸,忠直敢言,虽遭磨难而志节不改,乃台谏风骨之表率,朕心甚慰,平身吧。”
不料范澄之闻言并未起身,反而悲怆道:
“陛下!臣...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允臣...辞官归野!”
“哦?为何?”赵构闻言皱眉。
范澄之抬起头,指着自己脸上的刺字,惨然道:
“臣慈形貌,如同鬼魅!若立于朝堂,侍奉君前,非但有损陛下威,更令朝廷体面无光!”
“御史台乃风宪重地,总领言路,纠察百官,尤重官仪威容。臣面目如此狰狞,如何服众?如何能行纠弹之权?”
“臣...臣实无颜立于朝班,更恐污了陛下圣目,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准臣归乡终老!”
他虽得平反超迁,但每次镜中见到自己这张脸,便觉心如刀绞。
今日鼓足勇气上朝,已是极限。
【宋代士大夫极重名誉与仪表,黥面被视为对人格的极大侮辱,比死刑更难以接受,许多被刺配的官员士人宁愿自尽也不愿受此刑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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