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朋闻听此言,感动得泣不成声。
一直侍立一旁的冯益见到这一幕,回想起昨夜至今官家的所作所为,也不禁动容。
他不知道官家为何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也不知官家收拢人心的手段何时变得如此高明。
但他知道,这才是所有臣子梦寐以求的官家,是万千黎民期盼已久的子。
他不知道朝局将如何转变,也不知道金人会何时打来。
但他知道,只要有这个官家在的一日,便绝不会再影苗刘之变”。
而江南的百姓,只怕好日子就要来了。
赵构性格本就俏皮,惯爱逗人发笑。
他调转话题,几句轻松的玩笑便让王十朋收了眼泪。
再加几句诙谐调侃,气氛便由初时的拘谨,变得融洽起来。
他拉着王十朋走到案前,铺开一张雪浪笺,提笔蘸墨,边写边道:
“卿日后执掌廉政司,案牍如山,记账核数,必是常事。旧式记账,数目稍大,书写便极繁冗,且易生讹误,朕有一法,可助卿事半功倍。”
王十朋精神一振:“请陛下赐教。”
赵构笔下不停,在纸页靠上一端写下十个奇特的符号:
0,1,2,3,4,5,6,7,8,9。
王十朋凑近细看,只见这些符号笔画极简,一二笔便成,自己却是不识。
“此乃简笔数字,朕称之为‘简数’。”
赵构指着这些符号,一一对应念出:“此为零,此为一,二,三...九。”
王十朋本就博闻强记,很快就将这十个简数记下。
赵构接着在纸上写下“叁拾伍文”,又在旁边写下“35文”。
又写下“壹佰贰拾捌贯”,旁边写下“128贯”。
“爱卿且看,”
赵构指着两行字,对比着道:
“用‘简数’书写,是否简洁明快许多?简数书写快捷,辨识清晰,是否一目了然?”
王十朋仔细看去,眼睛越睁越大!
那“35文”对比“叁拾伍文”,“128贯”对比“壹佰贰拾捌贯”,笔画简省何止数倍?
若用于账簿记录,效率提升简直不可想象!
他性聪慧,年少时便被称为神童,立刻意识到此法之妙,脱口赞道:
“妙哉!陛下此法,化繁为简!若用于度支、库藏、赋税、工料等记载核验,必能省却无数抄写之劳,更可减少差错!真乃...真乃奇术也!陛下圣心独运,巧思成,臣叹为观止!”
这马屁,赵构欣然笑纳。
他见王十朋一点就透,是个好学生,于是懒劲上身,便想将后世的基础数学全教给王十朋,再让他去教给别人。
于是他笑道:“此睦耳,朕再教你几处用法。”
着,他又在纸上写下“1.5贯”几个字,道:
“此意为一贯又五百文,中间这圆点,朕谓之‘点分’,用以分隔整数与数,比如一贯三百二十一文,可写作1.321贯......再比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妙哉!妙哉!官家真乃神人也......”
这些现代学知识,王神童一点就通。
赵构十分满意,接着又写下几个算式符号:
+,-,x,÷,=。
“这是加,这是减......”、
“妙哉!妙哉!官家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赵构接着写下:3+2=5,4-1=3,6x7=42,18÷3=6,并一一讲解加减乘除符号的用法。
“...这些数中,0尤为关键,如十记为10,百记为100...遇有空位,以零补之,算盘空档,亦可以零代之。”
“妙哉!妙哉!官家之智,人莫及也......”
王十朋眼中惊异之色越来越浓。
他试着在心中默算几笔,再与赵构所写对照,只觉此法之神,简直惊为授!
到了此刻,他早已忘却屁股安危,望向赵构的目光满是星星:
“官家学究人!臣五体投地!此法巧夺工!若用于记账、核算、造册,将省却多少人力!”
“臣斗胆请愿,可否将这经世济用之奇术,广传下?”
赵构等的就是这句话:“自然可以!那就有劳爱卿将这术算之法传于礼部,再传朕口谕,让礼部将此法推行下。”
“臣代下万民,谢过官家!”
“道而已,来,朕再传你非整数乘除大法......”
王十朋全神贯注,如饥似渴地听着。
他本就是聪颖过人之辈,领悟极快。
看着纸上那些奇特的符号与算式,不由得心中感叹:
官家所创之法不仅简便,更蕴含一种全新的数理逻辑!
若推广开来,对大宋的算学,以及朝廷的财计、工造、乃至军需调配,都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官家胸中丘壑、奇思妙想,当真如海之深,不可测度!非神转世不可为也!
他看向赵构的眼神,已不仅仅是敬畏和叹服,更添了深深的崇拜。
【注:如今是1141年,中国数学家秦九韶1247年,也就是百年之后,才在《数书九章》中,明确用“零”表示“无”或“空位”。
1514年,荷兰数学家赫克首次用“+”表示加法,用“-”表示减法。
1631年,英国数学家奥特雷德首创用“x”表示相乘。
1659年瑞士数学家拉哈在其着作中正式把“÷”作为除号。
发明符号单独书写数字这个方法,该不,是起源于印度的。
但阿拉伯数字的最终定型还要等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也就是四百年后。
从这个角度来,王十朋的马屁拍的一点没错,这一整套术算之法,确实是赵构发明的。】
君臣二人,一个倾囊相授,一个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官家...”
冯益轻手轻脚的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已是午时三刻了,贵妃娘娘遣人来报,翠寒堂备了除夕家宴。”
“贤妃娘娘、婉仪娘娘、美人娘娘、才人娘娘都到齐了,贵妃娘娘想请官家移驾内苑,共度佳节呢......”
赵构这才恍然,抬头望向钟漏,腹中恰在此时发出一声轻响。
昨夜辛苦缠绵,今日又没吃早饭,腹中早已空空。
他放下毛笔,赧然一笑:
“与卿畅谈,竟不知时光飞逝,本想留卿共进午膳,奈何后宫盛情难却...”
王十朋闻听此言,一股暖流涌上心田。
听官家的意思,官家竟曾想留自己这个一身破布的寒酸共用午膳。
这份礼遇,已远超君臣之份,直追古之圣君待贤!
到了此时,他对于官家那个龌龊的猜测早都抛到了九云外,只把官家当作无所不知的神。
他躬身道:“官家言重!臣得聆音,已是万幸,又得官家亲授神术,更是感激,岂敢再扰圣驾伦?臣告退!”
“且慢。”
赵构叫住他,转向冯益,“冯大伴。”
“老奴在。”
“御街中段可有朝廷现成的宅子?”
“回官家,尚有几处。”
“传朕口谕,在御街中段,寻处宽敞院落,赐予王爱卿,宅中一应用具,务必配齐。”
“老奴领旨。”
王十朋闻言大惊。
御街寸土寸金,岂是寻常人住得起的?
何况还是御街中断!
他急得连连摆手:
“官家万万不可!臣寸功未立,无功无绩,岂能受此厚赐?况臣一介寒士,安敢僭居御街华宅?陛下厚爱,臣感戴莫名,但此宅,臣断不敢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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