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意识重新凝聚时,唯一清晰的感觉。不是撕裂灵魂的剧痛,也不是焚毁存在的灼痛,而是一种绵长、深沉、仿佛从每一寸骨髓缝隙里渗出来的钝痛。就像一副散了架的机器,被强行拼合后,各个零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真实的、带着体温和微微僵硬感的触觉传来。不是魂体的虚无,是血肉。
视野起初是模糊的,只有大片大片晃动的、令人眩晕的白光。渐渐地,白光凝聚成方格状的花板,边缘有些发黄。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医院的特有气息。
我……回来了?真的……回到了阳世?
喉咙干得冒火,我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醒了!方医生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和浓重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却写满激动的大脸凑到了我眼前。是张斯。
“水……”我用尽全力,吐出这个字。
张斯手忙脚乱地端来温水,心翼翼地用吸管送到我唇边。微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也让我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我……睡了多久?”声音依旧沙哑。
“整整七!”张斯眼圈发红,声音带着后怕,“医生差点就下病危通知书了!你的身体机能各项指标都低得吓人,像是……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但就是查不出原因。只能维持基础生命体征,看你自己能不能熬过来。吴博士和刘在隔壁病房,情况比你好点,但也昏迷了三才醒,虚弱得厉害。”
七。幽冥无岁月,但阳世的时间依旧在流淌。
“老道呢?”我追问。
张斯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没找到。只有你们三个突然出现在市郊的荒山上,附近都搜遍了,没有雷队长的踪迹。他……”他没有下去。
我沉默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老道……最终还是没能回来吗?那点雷光,彻底融入了因果星海?
不,现在不是悲赡时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感受自身的状态。
身体极度虚弱,肌肉无力,内脏隐隐作痛,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经历了超乎想象的能量透支。但更重要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深处,似乎多零什么。不是实物,而是一种……微妙的联系,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感应。它指向我的胸口,更指向……某种虚无缥缈的、关于“因果”与“宿命”的层面。
三生石碎片。它们没有以实体的形式存在,而是以一种更本源的方式,与我这具因碎片力量而重塑的肉身,以及那点回归的真灵,彻底融合了。我成了“钥匙”本身,或者,成了碎片在阳世的“锚点”。
除此之外,灵魂深处,那点历经磨难、几乎被彻底磨灭的“测量”本能,似乎也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工具或烙印,更像是一种……更深层的认知方式,一种看待世界规则的“标尺”。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空间的“稳定度”,空气中游离能量的“惰性”,甚至张斯身上散发出的、属于生者的、微弱但蓬勃的“生命磁场”。只是这种感知还很微弱,且动用起来,会加剧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隐痛。
“我们是怎么被发现的?”我转移话题,压下心中的波澜。
“是附近的村民报案,看到荒山上有奇怪的闪光,然后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我们赶到的时候,你们三个就躺在那里,浑身冰凉,气息微弱,但……确实还活着。”张斯语气复杂,“方医生,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七,发生了很多……怪事。”
怪事?我心中一凛。
“什么怪事?”
张斯压低了声音:“你们消失的第二开始,市里,不,好像是更大范围,陆续出现了几起离奇的猝死案。死者没有任何疾病史,尸检也查不出致命原因,就是……生命体征突然在极短时间内彻底消失,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把‘生机’抽干了。法医和专家都束手无策,案子被上面压下来了,但内部已经传开了,人心惶惶。”
生机被抽干?我猛地想起幽冥彼岸那无处不在的、吞噬存在的死寂法则。难道是……幽冥的影响,已经渗透到阳世了?是因为那场终极对决打破了某种平衡?还是……那个新生离去的存在,无意中散逸了力量?
不,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但这两件事接连发生,绝非巧合。
“还有别的吗?”我问。
张斯犹豫了一下,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头儿……王队让我私下查点东西。在你们出现的那片荒山附近,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巴掌大、布满裂纹的暗沉物件,递到我眼前。
那是一个……残破的、只剩半截的……古老香炉。炉身是某种看不出材质的暗沉木头,裂纹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熟悉波动。
是“往生渡口”那个香炉的同源物?还是……别的什么?
“这香炉有什么特别?”我接过证物袋,仔细端详。入手冰冷沉重,裂纹的走向似乎……暗合某种规律?
“发现的时候,它半埋在土里,旁边没有任何脚印或人为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张斯道,“技术科初步检查,这木头坚硬无比,碳测年……数据混乱,无法确定年代。最怪的是,我们在它内壁的裂缝里,发现了这个。”
他指了指香炉内部,那里,在几道裂纹的交汇处,似乎……镶嵌着一片薄如蝉翼、颜色与炉身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 玉质薄片!薄片上,隐约有极其细微的刻痕。
“我们用显微设备放大看过,”张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那上面的刻痕……似乎是一幅……地图。但地形很陌生,不像是现代的任何地方,而且有很多符号完全看不懂。王队觉得,这可能和你们的失踪,还有那些怪事有关,所以让我先收着,等你醒了看看。”
地图?藏在香炉裂缝里的地图?
我心中一震,立刻想起“幽冥彼岸”那个香炉投影出的、通往三生石碎片的三维图谱。难道这个香炉,是另一个“信标”?指向另一个……关键地点或秘密?
我强撑着坐起身,不顾张斯的劝阻,将证物袋举到眼前,借着窗外的光线,试图看清那片玉质薄片。同时,我尝试着调动那丝与三生石碎片融合后产生的、微弱的因果感应,去“触碰”这个香炉。
嗡……
就在我的意念(或者那点因果感应)接触到香炉的刹那——
异变突生!
那香炉内壁的玉质薄片,……猛地…… 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 七彩流光!流光顺着薄片上的刻痕急速游走,瞬间…… 在香炉上方的空气汁… 投影出了一幅…… 微但清晰无比的…… 三维立体光影地图!
地图的构图风格,与彼岸那个香炉投影的如出一辙!同样由无数光点和线条构成,复杂无比。但这次,地图的中心光点…… 赫然标注着…… 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而在地图的边缘,一个遥远的方向,有一个…… 被特殊符号(一个旋转的太极与破碎锁链交织的图案)标记的…… 光斑!光斑散发出的气息…… 让我的因果感应剧烈悸动!那是一种…… 混杂了 封印、 轮回、 以及…… 一丝 极其隐晦的 悲伤与 决绝 的气息!
与此同时,一段残缺的信息流,顺着那因果感应,…… 猛地…… 冲入了 我的脑海!
“……轮回之秘……尽藏于此……封印将破……因果重连……持钥者……当归位……”
信息戛然而止。投影出的地图也随之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消散。那玉质薄片上的流光彻底熄灭,香炉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我清楚地知道,不是幻觉。
轮回之秘?封印将破?持钥者……归位?
我是“持钥者”?是因为我融合了三生石碎片吗?那个被标记的光斑……是新的“封印”之地?还是…… 藏着最终真相的…… “归位”之处?
“方……方医生?刚才那是……”张斯目瞪口呆,指着已经恢复原样的香炉,话都不利索了。
我缓缓放下证物袋,靠在床头,胸口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起伏。脑海中的地图影像,与那段残缺的信息,深深烙印。
幽冥的真相似乎刚刚掀开一角,而阳世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藏在香炉里的地图,指向的不是生路,而是一场可能席卷两界的、更大的风暴。
而我们,才刚刚从上一场风暴中侥幸逃生,似乎…… 又将无可避免地…… 被卷入下一场,可能更加凶险的漩涡中心。
“斯,”我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目光凝重,“通知王队,还迎…想办法联系上吴博士和刘。我们有新案子了。不,这恐怕……已经不是普通的‘案子’了。”
用捆妖索量腰围,量到了归途,却也量出了一张…… 通往更深迷局的…… 血色地图。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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