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院在府邸最偏的角落,墙皮剥落得厉害,风一吹就往下掉碎屑。门是铁的,锈了半边,锁链挂着个旧木牌,上面写着“闲人止步”四个字,墨迹早就淡成灰影。
她推门进去时,胡丽萍正坐在窗下补一件旧衣。针线穿得慢,手也不稳,线头在指间绕了三圈才勉强打结。听见响动,她抬了抬头,眼神先是空的, 慢慢聚起一点光。
“你又来了。”她。
傅玖瑶没应声,只走到屋子中央那张矮凳前坐下。凳子腿不齐,坐上去有点歪,但她没调整,就这么斜着身子看着对方。
胡丽萍低头继续缝,针尖戳进布里发出轻微的“嗤”声。线是蓝的,布是灰的,补丁叠着补丁,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
“陈七的事,你知道了吧?”傅玖瑶终于开口。
胡丽萍的手顿了一下,针尖卡在布里,拔不出来。
“我不知道。”她,“一个外男,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招了。”傅玖瑶声音不高,“有人让他伪造文书,栽赃我私通外臣。用的是礼部的纸,仿的是春闱名录上的印。手法很熟,不是临时起意。”
胡丽萍咬了下嘴唇,把针用力拽了出来。
“这事儿闹得大,父亲本想压下来。可他了一句话,‘朝中有热着看戏’。”
屋子里忽然静了,连窗外风吹瓦片的声音都停了似的。胡丽萍抬起头,这次没躲开视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傅玖瑶往前倾零,“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春闱家议就在眼前,二皇子和五皇子都在盯着宰相府的态度。这时候爆出嫡女丑闻,不仅我能倒,父亲也会失势。”
她顿了顿,“可他们不怕失败吗?这么精密的局,只要一处露馅就全崩。除非……他们根本不在乎成败,只想搅局。”
胡丽萍的手开始抖。
线团滚到地上,她也没去捡。
“你当年恨我娘夺宠,恨她占了正妻的位置。可你要真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不会等到今才动手。明珠从就被你教着对付我,送汤、递话、改行程……这些都不是一时兴起。”
傅玖瑶盯着她的眼睛,“你是怕什么人,才不得不这么做。”
胡丽萍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倒,发出一声闷响。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我女儿过得好一点!她是你妹妹,你也该知道手足之情。”
“手足?”傅玖瑶冷笑,“你让她勾结外男,拿我的名声当赌注,这就是你的手足之情?”
“我不是让她害你!”胡丽萍声音拔高,“我是让她自保!她要是不出头,就会被当成弃子!他们了,只要傅家乱起来,就不会有人姑上一个庶女的死活!”
话出口的瞬间,她像是意识到多了,猛地闭嘴。
傅玖瑶却没动,她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胡丽萍面前,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他们是谁?”她问。
“……我不知道名字。”胡丽萍退了一步,背抵住墙,“他们从来不露脸。每次都是通过茶楼的二传话,钱放在竹筒底下,取走信就得走人。”
“那你见过他们的人?”
“没见过。”她摇头,“但我闻过味道。”
“什么味道?”
“一种香,像是檀木烧尽后的灰味,但更冷一些。每次来信,信纸都有那种气味。我不敢碰太久,怕沾上。”
傅玖瑶记下了。
她没追问,反而转身走向门口。
“你要走?”胡丽萍急了,“你不审我了?不关我禁闭了?”
“你现在的每一句,我都听到了。”傅玖瑶手搭上门环,“要不要上报父亲,由我了算。但你得明白一件事,你不是主谋,你只是被利用的那个。真正想要毁掉我家的,不是你,也不是明珠。”
她拉开门,冷风灌进来。
“如果你还想保住她,就告诉我全部真相。否则,我不介意让所有人相信,这一切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胡丽萍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像纸。
“……他们用明珠的命威胁我。”她突然。
傅玖瑶停下。
“第一次下药,是在你娘怀孕的时候。他们给了我一瓶东西,只是让她安神,不会伤胎儿。可后来……她开始吐血,夜里惊叫,我给她喝的是毒。”
她的声音低下去,“我知道不对劲,可他们,如果我不照做,明珠就会在街上被人掳走,再也找不回来。”
傅玖瑶转过身,眼神沉得看不见底。
“你还下了几次?”
“三次。”胡丽萍靠着墙滑坐在地,“每次都是同样的方式,混在汤里,是滋补。最后一次……是你娘临盆前七。那晚上,她抓着我的手问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没有,她就哭了,她梦见孩子死了,我也死了,整个院子都被火吞了。”
屋里安静得可怕。
傅玖瑶站在门口,风吹得她袖口鼓动。
“你她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胡丽萍忽然抬头,“那是什么?”
“一本账册。”傅玖瑶低声,“母亲生前最后整理的一本内库流水。里面有一笔银子,流向了一个不存在的采买项目。经手人盖的印,是我父亲的,但笔迹不像。”
胡丽萍怔住。
“她查了半个月,最后锁在一个紫檀匣子里。第二早上,她就病倒了。再醒来时,已经不出完整的话。”
“那个匣子……后来呢?”
“不见了。”傅玖瑶看着她,“你有没有碰过?”
胡丽萍摇头,又点头,“我……我确实进过她的书房。那他们催得紧,必须拿到东西,否则明珠会有危险。我去翻了柜子,找到了那个匣子,可我没打开。我把钥匙扔进了井里,然后告诉他们没找到。”
“他们信了吗?”
“不信。”她苦笑,“他们让我继续下药,直到她闭眼。只有死人才不会话。”
傅玖瑶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目光已变了。
不再是愤怒,也不是悲痛,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所以你一直以为,只要你配合,他们就会放过明珠。”
“我以为……只要我不反抗,她们就能活着。”胡丽萍抱着膝盖,声音发颤,“可现在呢?现在他们还是盯上了她,让她去陷害你。这不是结束,是新一轮的开始。”
傅玖瑶没话。
她只是从袖中取出铜蝶,贴在掌心握了一会儿,再放回去。
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让她保持清醒。
“你的这些,我会记住。”她转身往外走,“至于接下来怎么办……等我想清楚再。”
“你要救她吗?”胡丽萍在背后喊。
傅玖瑶脚步一顿。
“她是我的妹妹。”她完,推门而出。
冷院外的风更大了。
她站在廊下,手指紧紧攥着袖中的铜蝶。耳边回响着刚才那句话
“他们用明珠的命威胁我……那药……不止一次……”
她闭了闭眼,脑中浮现出母亲临终前的模样: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手指在地上划着什么,像是字,又像符号。
那时她太,看不懂。
但现在她知道了。
有人早就布好了局,不是为了争宠,不是为了上位,而是为了灭口。
母亲不是病死的。
她是被毒死的。
就像现在,有人还在试图害她。
她睁开眼,望向主院方向。
远处绣阁的窗扇紧闭,帘子纹丝不动。
她抬起脚,正要迈步
袖中铜蝶忽然又震了一下。
这一次,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长。
她停下来,把它掏出来。
表面有细微的裂痕,像是承受过太多次信号冲击。
而在那裂缝边缘,浮现出一行极的字:
【录音残留:第三段,关键词——“面具先生”、“城南老槐树”、“三更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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