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刚响过第一声,腕表的震动就贴着皮肤传来。傅玖瑶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没有半分迟疑,一把掀开被角下床,顺手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衫披上。
“绿枝!”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敲锣,走水了。”
绿枝原本靠在榻上打盹,猛地惊醒,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到院中铜锣前,抡起木槌狠狠一撞——“哐!”
沉闷的锣声撕破夜色,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整座府邸仿佛被惊醒的巨兽,开始躁动。
傅玖瑶提灯出门时,北厢方向已有浓烟升腾,借着风势往东廊飘去。她脚步未停,边走边对迎面跑来的两名亲信道:“去门房调人,先堵后巷,别放一个出去。”
她心里清楚,这场火不是意外,是有热这一刻太久。
赶到北厢后,火光已映红半面墙,几捆柴草堆在角落正烧得噼啪作响,地面残留着尚未燃尽的油渍,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暗光。她蹲下身,指尖轻轻一碰,黏腻感立刻从指腹传来。
果然是油。“封住所有出口。”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谁最后见人往这边来?”
没人应答,但远处柴房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傅玖瑶眼神一凛,抬脚便朝那方向走去。
柴房门虚掩着,她一脚踹开,提灯照进去的一瞬,正看见一个瘦的身影缩在墙角,双手还在往袖子里藏什么东西。
“阿彩?”她叫出这个名字,语气不惊不怒,反倒像早有预料。
那丫头浑身一抖,抬头看她,脸上满是油污和泪痕,嘴唇哆嗦着不出话。
傅玖瑶没动,只淡淡道:“把东西交出来,我让你体面些。”
阿彩往后缩了缩,却见傅玖瑶身后已围上来几名家丁,退无可退。
她终于崩溃,抽泣着从袖中掏出半截火折子和一只瓷瓶,瓶口还沾着黑褐色的油迹。
“是谁让你来的?”傅玖瑶问。
阿彩咬唇不语。
傅玖瑶回头示意,绿枝立刻上前递上一支细长银管。她接过,轻轻捏住阿彩鼻下,将一滴无色液体滴入。
不过片刻,阿彩眼神涣散,声音发颤:“是……是姨娘……胡丽萍……她要点火烧您屋子,让您死无葬身之地……还只要嫁祸成功,我就……就能当上等丫鬟……”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给我让开!”胡丽萍的声音尖利刺耳,夹杂着喘息,“谁敢动我的人!”
她披着外袍冲进院子,发髻凌乱,脸色煞白,一眼看到被押着的阿彩,顿时怒不可遏:“你这贱婢,竟敢勾结外人陷害主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她着就要扑上去打人,却被两名家丁拦住。
傅玖瑶站在原地,灯影落在她脸上,明暗分明。她看着胡丽萍,语气平静:“你她陷害你?那这些呢?”
她一挥手,绿枝立刻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摆着沾油的粗布衣、半空的松油瓶、还有那枚火折子。
胡丽萍瞳孔一缩,强撑着冷笑:“这些东西能明什么?府里谁没见过火折子?难不成你要凭几件破烂定我的罪?”
“当然不止。”傅玖瑶从怀中取出一枚巧的铜碟,放在掌心,“还有这个。”
她抬手一按,铜碟中央微微转动,随即传出一道清晰女声:
“……先点北厢,再引到东廊,最后绕去她窗下。一定要把那双绣鞋扔进去,让人以为她是被活活烧死的。”
正是胡丽萍昨夜亲口所的话。
全场寂静。
胡丽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脱口而出:“妖术!这是妖术!哪有东西能录人声音?你这是蛊惑人心!”
“是不是妖术,父亲来了自然会牛”傅玖瑶收起铜碟,看向门口。
傅志明披着深色长袍匆匆赶来,身后跟着管家与几位老仆。他脸色阴沉,目光扫过火场、阿彩、再到胡丽萍,最后落在傅玖瑶身上。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
傅玖瑶上前一步,行礼后直起身:“父亲,今夜有人纵火,意图烧毁女儿居所,并嫁祸于我。现已抓到行凶之人,供出幕后主使为西院姨娘胡氏。”
“荒唐!”胡丽萍尖叫,“老爷!她是想逼死我啊!自从我被禁足,她就没安好心!现在弄个假证据就想定我的罪?您可不能信她!”
傅志明眉头紧锁:“证据呢?”
傅玖瑶点头,绿枝立刻呈上一张图纸,摊开在地上。图上标注着三处起火点,以及红外热源移动轨迹。
“这是府中布防图,我在三处高危区域贴了感应器。北厢最先升温,随后热源向柴房移动,时间与阿彩行动完全吻合。而所有油渍分布,均指向西院偏房方向。”
她顿了顿,又拿出一份记录:“昨夜二更,西院曾三次唤人烧水净面,明显心神不宁。三更时,守院婆子听见她在房中自语‘我要让她也尝尝火烧房子的滋味’。这话已被记下。”
胡丽萍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向屋内方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过的话竟被人听见。
“你……你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傅玖瑶看着她,眼神清明,“你以为躲在屋里密谋,就没人知道?可你忘了,有些账,早就该算了。”
傅志明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又看了看阿彩手中还未销毁的火折子,终于开口:“搜西院,床底、柜症墙缝,一处不漏。”
家丁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人快步回来,手中捧着一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瓶未用完的火油,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嫁祸嫡女,永除后患”八字,笔迹确系胡丽萍亲书。
傅志明盯着那张纸,手微微发抖。
他缓缓抬头,看向胡丽萍,声音冷得像冰:“你还有什么话?”
胡丽萍踉跄后退两步,靠在墙上,嘴唇颤抖,一句话都不出来。
人群哗然。
傅玖瑶站在灯火中央,风吹动她的衣角,却没有再往前一步。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胡丽萍,像看一个终于走到尽头的旧梦。
“你总我母亲走得不明不白,我查这些是执念。”她轻声道,“可今我才明白,有些人做尽恶事,不是为了活得好,而是怕别人活得比她好。”
胡丽萍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真是清白无辜?你娘当年……”
“住口!”傅志明厉喝,“你还敢提她?苏锦病重时,是你换药、是你断医、是你散布谣言她疯癫失德!如今还想污蔑亡者?”
胡丽萍怔住,脸色由白转青。
傅玖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波澜。
她转身面向父亲,声音平稳:“此事牵涉甚广,女儿不愿家丑外扬。只求父亲明察,还母亲一个公道,也还这府中一片安宁。”
傅志明沉默良久,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来人,将胡氏锁入偏院,明日再审。其余人各归其位,不得妄议。”
家丁上前架住胡丽萍,她挣扎着嘶喊:“我不服!你们都瞎了吗?她是装的!她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没人回应。
傅玖瑶立于庭院中央,手中还握着那枚铜碟,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微温。
绿枝悄悄靠近,低声问:“姐,接下来怎么办?”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西院的方向。
那里,一扇窗棂后的烛火晃了晃,随即熄灭。
她抬起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耳侧,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她转身走向正堂,裙裾划过湿漉漉的青石,留下一道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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