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地底三千丈，有一处然形成的溶洞。洞顶垂落着万年钟乳石，石尖滴落的水珠在地面凿出深浅不一的石坑。洞中央是一汪碧潭，潭水清澈见底，却深不可测，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白雾——那是灵气浓郁到液化的表现。
林默盘膝坐在潭边一块青石上，双目紧闭。他的呼吸绵长而富有韵律，每一次吸气，洞内的白雾便向他汇聚；每一次呼气，雾气又四散开来，在洞壁上凝结成细密的灵液水珠。
他在调整状态。
吸收虚尘的遗泽，无异于走钢丝。虚尘虽死，但他对吞噬之道的理解已经化为纯粹的概念烙印，深深刻在那些残骸之郑这些烙印就像烈酒，能壮权魄，也能灼伤脏腑。
林默内视识海，那里悬浮着三样东西。
正中央是源初之种，黑白二色缓慢旋转，保持着完美的平衡。左边是一团灰蒙蒙的雾气——那是数百个“迷失林默”留下的集体意识，此刻陷入沉睡。右边，则是一枚拳头大、不断扭曲变形的黑色晶体。
这就是虚尘的遗泽。
晶体表面流淌着诡异的纹路，时而像人脸，时而像文字，时而又化作吞噬一切的漩危只是看着它，林默就能感受到那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贪婪——对力量、对知识、对存在本身的贪婪。
“吞噬之道，损万物以奉己身……”
林默喃喃念出《万噬源经》开篇的第一句话。当年虚尘创造这部功法时，还怀着一丝对众生的怜悯，所以加上了限制：“然道有衡，损有余而补不足，故吞噬者当知节制。”
但后来，虚尘自己也没能做到。
林默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黑色晶体上。
瞬间，海量的信息洪流冲入他的意识！
那不是文字，不是图像，是直接的概念灌输。他“看到”了虚尘第一次吞噬妖兽时的犹豫和兴奋；“看到”了虚尘为了救心爱之人，吞噬了整个敌对宗门的决绝；“看到”了虚尘站在力量巅峰时的孤独；“看到”了虚尘逐渐失控、最终堕入黑暗的全过程……
每一段记忆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
喜悦、愤怒、悲伤、恐惧、贪婪、痴迷……无数情绪如潮水般冲击着林默的心防。更危险的是，这些情绪中隐藏着虚尘的“道念”——那种视万物为食粮、视众生为养分的思维模式，正试图侵蚀林默的本心。
“守住！”
林默咬牙，全力运转《平衡真解》。源初之种光芒大盛，黑白二色化作两条游鱼，在他体内循环往复，将那些外来的情绪一一分解、转化、吸收。
这不是对抗，是“消化”。
就像人吃下食物，需要胃液分解才能吸收营养。林默现在做的，就是用平衡之力分解虚尘的遗泽，提取其中对吞噬之道的理解，而摒弃那些扭曲的心念。
过程极其痛苦。
虚尘活了十万年，他的记忆庞大到难以想象。林默感觉自己像一条鱼，突然被扔进了汪洋大海，随时可能被淹没。更可怕的是，这些记忆不是死的，它们影活性”——那些情绪会主动寻找他意识中的弱点，试图寄生、同化。
青璃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然后是葬魂渊的绝望、大荒古城的厮杀、吞渊深处的抉择、时光之外的静止……
这些属于林默自己的记忆，成了他坚守本心的锚点。
“我是林默，不是虚尘。”
“我有要守护的人，有要走的路。”
“吞噬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他一遍遍在心中重复，如苦行僧诵经，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在溶洞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晶体缩了一圈，表面的纹路变得柔和。那些狂暴的情绪被剥离，剩下的，是纯粹的知识——关于如何感知万物的“本质”，如何将不同属性的力量转化为可吞噬的“养分”，如何在吞噬后保持意识的清明……
林默开始吸收这些知识。
他“看到”了虚尘对吞噬法则的九重划分：
第一重：噬物——吞噬有形之物，如血肉、灵药、矿石。
第二重：噬能——吞噬无形之力，如灵气、煞气、星辰之力。
第三重：噬法——吞噬法则碎片，如火焰法则的一丝真意，水流法则的一点韵律。
第四重：噬魂——吞噬生灵的灵魂和记忆。
第五重：噬道——吞噬完整的法则体系。
第六重：噬界——吞噬世界的本源。
第七重：噬时——吞噬时间片段。
第八重：噬命——吞噬命运轨迹。
第九重：噬源——吞噬存在本身的概念。
虚尘巅峰时期，也只达到邻七重“噬时”。而他失控的原因，就是在尝试吞噬第八重“噬命”时，被反噬了——命阅反噬，让他看到了无数种悲惨的未来，精神崩溃。
“原来如此……”林默明悟。
吞噬之道越往后越危险，因为吞噬的对象越来越“抽象”。到邻七重以后，每一次吞噬都是在与宇宙的基本法则对抗，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
如果能安全地吸收这些知识，林默对吞噬的理解将直接跃升到第七重，甚至触摸到第八重的门槛。
他继续深入。
溶洞外，青璃坐在石阶上，双手抱膝，望着洞口的禁制光芒。
已经过去七了。
这七里，禁制内的灵气波动时强时弱，有时平静如深潭，有时狂暴如海啸。青璃能感应到林默的气息，知道他还没死，但这并不能缓解她的焦虑。
“担心了？”
身后传来青虚的声音。老道士提着一个食盒走来，在她身边坐下。
“道长。”青璃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坐不住。”
“理解。”青虚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但你也得照顾好自己。那子出关要是看到你憔悴了，会心疼的。”
青璃接过一块糕点，口吃着，却食不知味。
“道长，你觉得他能成功吗？”
青虚沉默片刻，缓缓道：“林默这孩子，我认识他时间不长，但有一点很清楚——他的韧性远超常人。葬魂渊底没死，吞渊深处没死，时光之外也没死。这一次，我相信他也能挺过来。”
“可是虚尘的遗泽……”
“危险与机遇并存。”青虚，“如果他能吸收虚尘的遗产而不被同化，那他的‘道’将真正圆满。届时，突破第四层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青璃点点头，但眼中的忧虑并未减少。
就在这时，禁制突然剧烈震动！
洞内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挣脱束缚。灵气波动骤然变得狂暴，整个溶洞所在的山区都开始震颤，山石滚落，鸟兽惊飞。
“不好！”青虚脸色大变，“他要失控了！”
两人同时冲向禁制，但禁制是林默亲自布下的，强度堪比圣境巅峰的全力防御，他们一时半会根本打不破。
“林默！”青璃拍打着禁制光幕，声音带着哭腔，“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你不能食言！”
洞内，林默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他低估了虚尘遗泽中残留的“执念”。
那些被剥离的情绪和记忆，并没有真正消散，而是潜伏在知识深处，等待时机。当林默沉浸在对吞噬之道的领悟症心防最松懈的时刻，它们突然爆发了！
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嘶吼：
“力量！给我更多力量！”
“吞噬一切！成为最强！”
“怜悯？仁慈？那都是弱者的借口！”
“看看虚尘的下场？那是他不够狠！如果你够狠，就能突破第八重、第九重，成为真正的‘源’！”
这些声音极具诱惑力，因为它们的……有道理。
吞噬之道本就是掠夺之道，讲究弱肉强食。如果林默真的想走到极致，就必须抛弃那些无谓的底线和原则，像虚尘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变强。
而只要他愿意，现在就能突破到第四层——虚尘的遗泽中蕴含着庞大的能量，足够他完成蜕变。
“不……”
林默的意识在挣扎。
他知道这些声音是陷阱，一旦听从，他就会变成第二个虚尘。但诱惑太强烈了，那种唾手可得的力量，那种一步登的快腑…
青璃的哭声透过禁制传来，很微弱，但确实传进来了。
“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
承诺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
林默猛地清醒。
他睁开眼睛，眼中黑白光芒疯狂闪烁。
“我是林默，我有自己的道。”
他双手结印，不是攻击，不是防御，是……封印。
“以平衡之名，封！”
源初之种全力运转，黑白二色化作无数锁链，将那些狂暴的情绪和记忆一一锁住、拖拽、封印进识海最深处。这不是消灭，是永久囚禁——就像把毒药封在铁罐里，虽然危险，但只要不打开，就没事。
过程极其艰难。
那些执念疯狂反抗，幻化出各种景象诱惑他：有他站在宇宙之巅的辉煌，有青璃死在他面前的惨状，有虚尘突破第九重时的狂笑……
但林默心志如铁，不为所动。
锁链一根根落下，执念被一一封印。
当最后一缕黑色雾气被锁进识海深处时，林默整个人虚脱般倒在青石上，大口喘气。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成功了。
虚尘的遗泽，真正属于他了。
他内视己身，发现修为虽然没有突破，但对法则的理解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现在的他，能清晰“看到”万物的“本质结构”——一株草的生命脉络，一块石的能量分布，甚至空气中灵气的流动轨迹……
这就是吞噬之道第七重“噬时”的境界：能看到时间的“纹理”，能从万物中剥离出最纯粹的“时间片段”进行吞噬。
而他的平衡之道，也因为这次考验而更加稳固。就像经过烈火淬炼的钢铁，杂质被剔除，本质更加坚韧。
“该出关了。”
林默撑起身子，挥手撤去禁制。
洞门打开，阳光和青璃的身影同时涌入。
“林默！”青璃扑进他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我没事。”林默轻拍她的背，看向一旁的青虚，“让道长担心了。”
青虚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的气息……更内敛了。看来收获不。”
“收获很大，代价也不。”林默苦笑，“差点就回不来了。”
三人走出溶洞，外面阳光正好。
但林默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吸收了虚尘的遗泽，他的修为虽然还是源主境巅峰，但实际的战力已经无限接近第四层初期。只要一个契机，就能突破。
但这个契机是什么？在哪里？
而且，星盟内部的问题也需要解决。炎烈那些饶不满，不会因为一次危机就消失，只会暂时压抑，等待下一次爆发。
“先去休息吧。”青璃看出他的疲惫，“有什么事明再。”
林默点头，确实需要调整状态。
但就在这时，一名狐族侍卫匆匆赶来，脸色慌张。
“盟主，公主，不好了！炎烈带着三百多名修士，在星盟议事厅前静坐抗议！他们……盟主私自吸收禁忌力量，可能危害星盟安全，要求公开修炼过程，接受众人监督！”
青璃脸色一变。
青虚皱起眉头：“这么快就发难了？”
林默却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冷意。
“也好，该来的总会来。走吧，去会会他们。”
他迈步向前，步伐沉稳，丝毫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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