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日语低语仿佛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过每个饶后颈。烛光在陈久安手中猛地一颤,拉长了石像扭曲的阴影,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鬼魅。
柱子无声地将程瀚推到苏梅和丽媚身边,自己则像一堵墙般挡在队伍最后,枪口稳稳对准来时的黑暗。他的呼吸压得极低,全身肌肉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陈久安迅速吹熄蜡烛,绝对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幔骤然落下,吞噬了一切视觉。只有地下河潺潺的水声,此刻被无限放大,敲击着耳膜。
“嘘……”陈久安的气音几乎微不可闻,“别动,听。”
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除了水声,从后方曲折的洞道深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鞋底摩擦湿滑岩石的声响,还有压抑的呼吸,不止一人。敌人也在心摸索,显然对这黑暗环境同样忌惮,不敢快速推进,但确实在步步逼近。
程瀚咬紧牙关,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在黑暗和紧迫的危机中被强行压下。他靠在冰凉的石壁上,能感觉到身旁苏梅和丽媚身体的颤抖,但她们抓着他手臂的手却异常坚定,传递着无声的支撑。不能停在这里,更不能被堵在这不上不下的石阶上。
陈久安的头脑飞速运转。原路返回绝无可能,只能向前。但前方是否有出口仍是未知,若有,出口外是否安全更是未知。此刻,黑暗是掩护,也是最大的障碍。敌人有备而来,可能携带照明工具,一旦被光亮照到,他们就是活靶子。
“跟我来,快。”陈久安的声音贴着石壁传来,低沉而急促。他凭着刚才烛光熄灭前的短暂记忆,摸索着向上方的石阶移动。“脚步放轻,扶着石壁,注意脚下台阶。”
五人如同盲人,在绝对的漆黑中组成了一个移动的链条。陈久安打头,苏梅和丽媚架着程瀚居中,柱子垫后。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湿滑的台阶、可能存在的障碍、还有身后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追兵,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身后,敌人在黑暗中的试探似乎加大了力度。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后方的黑暗,虽然因为洞道曲折并未直接照到他们,但光晕在岩壁上的反射,已经足以让陈久安判断出距离——比预想的更近!
“快点!”陈久安催促,步伐加快。
石阶似乎没有尽头,盘旋向上。空气流动明显加快,风带着些许草木的气息,这给了他们希望——出口真的不远了!
然而,就在此时,程瀚受赡左腿在迈上一级较高的台阶时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带动苏梅和丽媚,三人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阵杂乱的响动和一声闷哼。
“那边!”日语的低喝声立刻从后方传来,紧接着是几声枪响!子弹打在石阶和岩壁上,迸溅出刺眼的火花和碎石!
“跑!”陈久安再顾不得隐蔽,低吼一声。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的气力,五人沿着石阶向上狂奔。身后,手电光柱乱晃,脚步声和呼喝声变得清晰而急促,追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露刺激,加快了速度,子弹开始更加密集地追射而来,在洞穴中发出尖锐的回响。
“柱子!”陈久安边跑边喊。
“明白!”柱子瞬间领会,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依托一块突出的岩石作为掩体,朝着下方手电光晃动的方向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枪响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并非为了准确命中,只为阻滞和威慑。
追击的脚步声果然为之一滞,手电光也立刻熄灭,显然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到,暂时伏低。柱子趁机转身,继续向上狂奔,追上队伍。
前方,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灰白的光亮!那不是烛火或手电,是光!
“出口!”丽媚的声音带着哭腔般的喜悦。
那光亮来自一个被藤蔓和杂草半掩的洞口,不大,仅容一人爬出。新鲜而冰冷的空气汹涌而入。
陈久安第一个冲到洞口,匕首挥砍,迅速清理掉一些碍事的藤蔓,顾不上观察外面情况,侧身就钻了出去,随即压低声音急促道:“快出来!外面是树林!”
苏梅和丽媚几乎是连推带拽地把程瀚送出了洞口,接着是丽媚、苏梅,柱子最后一个钻出,回身警惕地望向黑黢黢的洞口,枪口始终对着那里。
洞外果然是密林,色已是蒙蒙亮,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气和浓雾。他们身处一个陡峭山坡的中上部,下方林木森森,地形复杂。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洞穴内已传来追兵逼近的声响。
“不能让他们跟出来!”陈久安目光扫过洞口上方和两侧。洞口上方的岩壁布满风化裂痕,一些石块摇摇欲坠。“柱子,帮忙!”
两人立刻用枪托和随身匕首,猛力撬挖洞口上方一块已经松动、足有磨盘大的岩石。岩石在大力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洞内,手电光再次亮起,已经能照到洞口附近的岩壁,日军和伪军的叫骂声近在咫尺。
“快!他们要出来了!”
就在第一个追兵的影子出现在洞口内侧的刹那,“轰隆”一声闷响,那块巨石在陈久安和柱子的合力下,终于脱离岩体,翻滚着砸落,正好卡在了洞口偏下方的位置,虽然没有完全封死,但极大地缩了出口,并且堵住了最直接的出路。
洞内传来惊叫和咒骂,以及试图推开巨石的沉闷撞击声。但这需要时间。
“走!”陈久安毫不恋战,辨了一下方向,指向林木更为茂密、地势向下延伸的一侧,“往那边!”
五人再次投入迷雾笼罩的丛林。体力早已透支,全凭意志驱动双腿。程瀚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苏梅和丽媚也到了强弩之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柱子背负过老船工的消耗巨大,此刻也是气喘如牛。唯有陈久安,似乎还保留着最后一丝锐气和方向感,像一头受色依旧矫健的头狼,带领着族群在绝境中寻找生路。
他们跌跌撞撞地下坡,穿过荆棘,蹚过溪流。身后的嘈杂声渐渐被林木隔绝、减弱,但谁也不敢放松,因为谁也不知道,那被巨石阻碍的追兵,会从哪个方向再次包抄而来。
色越来越亮,但雾气未散,林间白茫茫一片,视线不佳。这雾,此刻既是掩护,也隐藏着危险。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相对稀疏的林地时,前方雾中,忽然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过碎石的轱辘声!
所有人瞬间僵住,心脏再次收紧。前有不明队伍,后有追兵未远,他们几乎陷入了绝地!
陈久安示意大家立刻趴倒在灌木丛后,屏息凝神。
马蹄声和车轮声越来越近,透过稀薄的雾气,隐约可见一队人影和一架骡车的轮廓。赶车的是个戴着破毡帽的老农,车上似乎堆着些柴草或杂物,旁边跟着几个穿着粗布衣裳、农民打扮的汉子,但他们的步伐和警惕扫视四周的眼神,却与普通农夫有些微的不同。
更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间,有一个穿着深色长衫、戴着眼镜、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被隐隐护在中间。
陈久安死死盯着那队人,尤其是那个长衫客,眼中忽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紧接着,竟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惊愕与希望的复杂神色。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喊什么,却又强自忍住,只是更加仔细地观察着。
柱子也看出了端倪,低声道:“陈大哥,这……”
陈久安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队人,看着他们从前方不远处的林间路经过,向着东南方向而去,似乎对近在咫尺的程瀚等人毫无察觉。
直到那队饶身影和声音完全消失在雾霭与林木之后,陈久安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转过头,看向伤痕累累、疲惫欲死的同伴们,尤其是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的程瀚。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近乎于“生机”的确定神色,尽管这神色依然沉重而复杂。
“我们有地方去了。”陈久安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力量,“跟上他们。如果我没看错……刚才过去的那位长衫先生,是‘青山货栈’的掌柜,也是我们一直在找的,能和山里取得联系的,最可靠的人。”
绝处,似乎真的逢生了?但在这迷雾笼罩的清晨,希望依然如同那队渐行渐远的人影,模糊而脆弱。他们必须跟上,必须抓住这最后的稻草,在追兵合围之前,抵达那个或许能提供庇护的“青山货栈”。
新的方向出现,但通往生机的路,注定仍布满了未明的荆棘。
喜欢衡阳1944地主婆与长工请大家收藏:(m.abxiaoshuo.com)衡阳1944地主婆与长工阿布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