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刚要退下，却被林渔急切的手语拦住。
她膝行半步，粗布裙摆扫过冰凉的地砖：殿下的赏赐，民女不敢要。
话音未落，暖阁内骤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就连持灯的宫娥都忍不住侧目。
昭阳公主转动鎏金手炉的动作一顿，炉盖与炉身相撞发出轻响：
你倒，不要金银绸缎，想要什么？
她挑眉看向林渔，眼尾泪痣在烛火下猩红如血，莫不是想要本宫即刻查封醉仙楼？
正是。林渔挺直脊背，冻僵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决绝的直线，
那些姑娘被割舌、烙疤、剜去双目的惨状，殿下就算不为她们做主，难道也忍心让醉仙楼继续拿朝廷官员当挡箭牌？
暖阁内死寂如坟，唯有熏炉中龙涎香噼啪作响。
雕花窗棂外的雪愈发急骤，碎玉般的雪粒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暖阁内，鎏金兽炉中龙涎香缭绕，却驱不散弥漫的沉重气息。
昭阳公主凝视着跪坐在翡翠地砖上的林渔，喉间溢出一声叹息，那声音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在静谧的室内回荡。
她抬手摘下鬓边累丝金凤钗，钗尾珍珠垂落在狐裘毛领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冷冽的光。
查封醉仙楼绝非易事。她顿了顿，鎏金护甲划过案几，在紫檀木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我虽然出身皇家，但事关皇家利益的事情我不得插手。
公主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
你可知，我被拐入青楼那七日，是我这一生最阴暗的时光。到现在为止，我还常常噩梦连连。
在那里，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甚至会像她们一样，被迫卖笑，做着皮肉生意。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狐裘，仿佛想借此驱散记忆中的寒意，
那些刑罚，那些折磨，我至今想起仍觉得不寒而栗。
我虽是公主，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就是我的权势，但我也是人，我都承受不住那些，何况是其他人。
林渔静静地望着公主，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她比划出急切的手语，试图安慰：我知道那很痛苦。
公主苦笑一声，继续道：我甚至看到比我的女孩子，被活生生打死在我面前。
她们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践踏的蝼蚁。
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逃离那个地狱。你对我有恩，按理你的条件我都应该答应。
她的眼神中满是无奈，但我只能给你财富，醉仙楼背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不仅关乎朝廷官员，
更涉及皇家隐秘。一旦贸然行动，必将引发朝堂动荡，甚至危及社稷安稳。
林渔沉默片刻，缓缓比划道：我理解殿下的难处。可是那些姑娘，她们还在受苦。
我亲眼看着穆婉...甚至其他人，被那些人打得奄奄一息。
想起穆婉，她的眼底泛起泪光，手语也微微颤抖，
她们不该被这样对待，她们也有家人，也有梦想，只是被这吃饶地方碾碎了希望。
我又何尝不知？昭阳公主的声音几近哽咽，
在青楼的每一刻，我都在恨，恨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恨这吃饶世道。
但身为皇家公主，我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大局。有些事，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
她望着林渔，眼中满是愧疚，
我能给你金银财宝，让你一生衣食无忧，也能保你平安顺遂。但醉仙楼...真的无能为力。
林渔挺直脊背，坚定地比划着手语：殿下，我不要财富。
钱财或许能让我过得安逸，但那些姑娘的命却换不回来。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也明白殿下的苦衷。
但难道就因为难，就可以视而不见吗？就任由那些恶人继续作恶吗？
她的手语越来越快，情绪也愈发激动，我见过太多被命运抛弃的人。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昭阳公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十岁出头的年纪，眼神却比许多成年人都要坚毅。
她轻叹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恨不得将醉仙楼夷为平地，
将那些人千刀万梗但皇家的规矩、朝堂的利益，就像无形的枷锁，捆得我动弹不得。
她拿起案上的鎏金手炉，却又我重重放下，
你的女子学堂，或许是条出路。但办学需要银钱、需要场地、需要人脉，更需要那些权贵的默许。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林渔沉思片刻，比划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我们可以慢慢来。用醉仙楼的账本做筹码，让那些官员出钱办学。
殿下在朝中素有威望，若能出面周旋，想必能事半功倍。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办学不仅是救那些姑娘，更是在改变这吃饶世道。
当女子有了谋生的本事，有了独立的能力，就再也不用任人摆布。
昭阳公主陷入了沉默，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思绪飘远。
许久，她开口道：你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
但实施起来，谈何容易？那些官员，个个老奸巨猾，岂会轻易就范？
而且，一旦让他们察觉我们的意图，只怕会狗急跳墙。
我们可以循序渐进。
林渔比划道，先从女子学堂开始，慢慢积攒力量。等时机成熟，再想办法对付醉仙楼。
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殿下，您母亲曾经在流民窟办过识字堂，想必比我更清楚，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些姑娘需要的，不是一时的解救，而是能够掌控自己命阅能力。
昭阳公主凝视着林渔，心中泛起波澜。
这个出身不明的少女，虽然不会话语言，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智慧和勇气。
她再次叹息：你这份心性，倒是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当初在流民窟办识字堂，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想为那些无依无靠的人做点什么。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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