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刚过，溪田村的秧苗插满了水田，林虎和苏晚意的婚期也定在了端午后。院子里的喜棚木料堆得老高，林虎正挥斧劈柴，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肌肤滑落，滴在新劈的木纹上。苏晚意坐在廊下绣嫁衣，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绣的正是林虎送她的那支骨簪上的虎图案。
“苏姐姐，你看我哥又在傻笑了！”林溪端着洗好的菜篮跑进来，指着林虎的背影直乐。
苏晚意抬眼望去，正撞见林虎回头，黝黑的脸上挂着憨笑，见她看来，又慌忙低头劈柴，斧刃差点砍偏。她忍不住轻笑，低头继续绣着，心里却像揣了蜜。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陌生的咳嗽声，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衫的中年男人探进头来，身后跟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个流鼻涕的孩子。
“请问，这是林虎兄弟家吗？”男人搓着手，眼神在院子里的木料和苏晚意的绣绷上打转。
林虎放下斧头，皱眉打量来人：“你是？”
“我是你远房三叔林老三啊！”男人连忙走进来，熟稔地拍着林虎的肩膀，“哎呀，都长这么壮实了！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晚意起身行礼，心里却犯嘀咕。林虎从未提过有这样一门亲戚，看他们衣着虽旧，指甲却修剪得干净，不似常年劳作的人。
林老三自来熟地坐下，妇人也抱着孩子凑过来，孩子伸手就去抓苏晚意的绣绷。“这是弟妹吧？真是好手艺！”妇人堆着笑，眼睛却盯着苏晚意腕上的银镯子——那是林虎用打狼换来的银子打的。
“三叔三婶来有事？”林虎直来直去，不喜欢这两人打量的眼神。
林老三叹了口气，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唉，不瞒你，家里遭了灾，房子被山洪冲了，粮食也没了，想跟你借点钱周转……”
苏晚意端来茶水，轻声问：“不知三叔需要多少？”
林老三伸出一根手指：“不多不多，十两就行！等我回去买了种子，来年丰收了一定还！”
“十两？”林虎吃了一惊，这几乎是他和苏晚意攒下的全部聘礼钱。
苏晚意却不动声色，递给林溪一个眼色，让她去厨房烧水，然后笑道：“三叔家遭了灾，我们本该帮忙，只是婚期将近，彩礼和喜棚都需要钱……”
“哎，一家人不两家话！”林老三打断她，“虎子这身子骨，还怕挣不来钱？先借我们应个急嘛！”妇人也在一旁帮腔，孩子都饿瘦了。
林虎眉头皱得更紧，他虽木讷，却也觉得不对劲。苏晚意却拉住他，对林老三笑道：“三叔得是，只是我们刚把钱交给镇上木匠做喜床，现在手里只有五两散银，不知够不够？”
林老三眼睛一亮：“五两也行！先给我们救救急！”
苏晚意起身去里屋，却在门口停住，回头笑道：“对了三叔，你们从哪里来？路上可经过黑石沟？我娘家哥哥在那边，想问问他近况。”
林老三眼神闪烁：“啊……路过路过，你哥哥挺好的！”
苏晚意心里冷笑，黑石沟上个月才被山匪洗劫，根本不通路。她进里屋磨蹭了一会儿，故意大声：“林大哥，你把那五两银子放哪儿了？”
林虎会意，沉声：“在床头木箱里。”
苏晚意出来时，手里没拿银子，反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鸡蛋羹，递给那孩子：“孩子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
孩子早就饿得不行，抓起来就吃，妇人想抢都没抢到。苏晚意看着孩子狼吞虎咽，忽然问：“三叔三婶走了几？这路上可曾住店？”
林老三被问得一愣：“走了……三，住……住破庙的。”
“哦？”苏晚意故作惊讶，“我听最近山里有狼，破庙不安全吧？对了，你们来时可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上个月被雷劈了，倒了半边呢。”
林老三和妇人对视一眼，支吾道：“看……看见了，是啊，倒了半边……”
苏晚意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三叔，那棵老槐树在村东头，你们从西边来，怎么会看见？还有，黑石沟早就断了路，你们怎么‘路过’？”
林老三脸色煞白，妇人尖叫道：“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骗钱？”
“是不是骗钱，看看你们的行李就知道了。”苏晚意走到他们放在门边的破包袱前，刚想打开，那妇人扑过来想抢，却被林虎一把抓住手腕。
“放开我！”妇人尖剑
林虎掀开包袱，里面哪里有什么灾民的破烂？除了几件旧衣服，竟藏着半块没吃完的酱肉和一锭银子！
“这是什么？”林虎拿起银子，足有五两重。
林老三见露了馅，索性撒起泼来：“我们就是没钱怎么了？你一个猎户娶媳妇，风光无限，就不能拉拔亲戚一把？真是白眼狼！”
“拉拔亲戚不是讹诈，”苏晚意冷冷道，“三叔三婶若是真有难处，我们自会帮忙，但这般撒谎讹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她看向林虎，“林大哥，送三叔三婶出去吧，别耽误了劈柴。”
林虎将银子和酱肉丢回包袱，像拎鸡一样把林老三夫妇推出院门：“以后……别来了。”
林老三还想骂街，却被林虎凶狠的眼神吓住，灰溜溜地带着老婆孩子走了。围观的村民见状，纷纷称赞苏晚意聪明，连李老头都拄着拐杖：“晚意姑娘这脑子，比那狐狸还精！”
林虎关上门，看着苏晚意，眼神里满是佩服：“你……怎么知道？”
“看他们言行不一，”苏晚意收拾着桌子，“那孩子虽瘦，指甲却干净，不像饿了很久；那酱肉和银子，更不是灾民该有的。”
林虎挠了挠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木雕老虎，塞给她：“你……真厉害。”
苏晚意接过木雕，那是林虎新雕的，栩栩如生。她看着他黝黑的脸，笑道：“以后家里的账，都归我管，免得被人骗了去。”
“好，”林虎重重点头，“都归你管。”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苏晚意看着手里的木雕，又看看林虎，心里明白，这场婚前的考验，不仅让林虎更信任她，也让他们的感情更加坚固。
溪畔的晚炊升起时，林虎又开始劈柴，只是这次，他时不时看向廊下绣嫁衣的苏晚意，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苏晚意偶尔抬头，与他目光相撞，便低头轻笑，指尖的绣针却越发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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