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京城的风愈发凛冽，卷着梧桐残叶拍打着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深宫之中暗藏的呜咽。
云清灵在院里养赡第三日，檐角的冰棱还未化尽，朝堂上的风波便如惊雷般炸响。
五更的梆子声刚落，紫禁城的宫门便缓缓开启，文武百官踩着晨雾踏入太和殿。鎏金铜炉里燃着的檀香还未弥漫开，早朝的钟声已沉沉敲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震得人心头发紧。殿顶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金砖地面倒映着百官的身影，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凝滞的肃穆。
七岁的皇帝萧佑坐在龙椅上，稚嫩的脸庞裹在明黄的龙袍里，显得格外单薄。他攥着身前的玉如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怯生生地扫过阶下的众臣，指尖不自觉地蜷缩——往日里，身侧总有皇叔萧玦的身影替他稳住心神，今日却因一道莫名的懿旨，萧玦被临时召去了偏殿，此刻龙椅旁只立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太监，冰冷的目光让他愈发不安。他偷偷瞥了眼龙椅右侧的屏风，隐约能看到一道凤影，后背瞬间泛起凉意。
殿内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队，气氛压抑得近乎凝滞。户部尚书荣显立于右侧文臣队列前排，宝蓝色官服衬得他面色愈发阴鸷。他年方二十五，眉骨微挑，唇上蓄着一抹修剪整齐的短须，仗着太后亲弟的身份，在朝中向来跋扈。此刻他目光频频扫向殿门，眼底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得意，指尖摩挲着袖中早已备好的“证据”，显然是早有预谋。
队列左侧的老臣吏部尚书李敬之，捋着花白的胡须，神色凝重。他看着荣显的模样，眉头微蹙，心中暗叹——荣氏一族近年气焰日盛，如今竟借着一个幕僚的身份发难，分明是想借机打压摄政王，这朝堂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身旁几位寒门出身的官员，亦是面带忧色，悄悄交换着眼神，却无人敢先开口。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清脆而有力，渐渐逼近殿内。萧玦终于缓步走入，玄色四爪蟒服的袍角扫过殿门的铜环，带出一阵细微的声响。他袍身金线绣就的流云纹顺着蟒身蜿蜒，在晨光下泛着暗冷的光泽，腰间玉带扣着枚墨玉麒麟佩，走动时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玉鸣。身姿挺拔如松，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沉了几分。
他并未去阶下列队，而是径直走到龙椅左侧的辅政大臣站位，目光淡淡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皇帝身上，微微颔首：“陛下万安。”声音沉稳如钟，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萧佑见了他，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手松开玉如意，悄悄扯了扯他的蟒服衣角，声音带着几分依赖：“皇叔免礼。皇叔来了，佑儿就不怕了。”
龙椅右侧的屏风后，太后荣氏端坐在软榻上，指尖捻着一串东珠手串，屏风的菱格纹隐约映出她姣好却冷硬的侧脸。她年方二十有七，因养在深宫，肌肤胜雪，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只是眉眼间的戾气破坏了那份温婉。见萧玦归位，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屏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威严：“摄政王来迟了，可是有要事耽搁？”
“回太后，方才在偏殿核查军粮账目，事关京郊军屯安危，不敢有半分懈怠，故而迟了片刻，还请陛下与太后恕罪。”萧玦语气平淡，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他岂会不知，那所谓的“军粮账目”不过是荣氏支开他的借口，为的就是让皇帝独自面对朝堂压力。他垂眸时，蟒服的衣摆轻轻扫过金砖地面，带出一丝极淡的龙涎香气息，那是先帝当年赐下的香料，如今成了他身份与忠心的象征。
荣氏显然没打算在这事上纠缠，她轻哼一声，抬手道：“既如此，便开朝议事吧。”指尖的东珠手串被她捻得愈发急促，显露出内心的不耐。
话音刚落，荣显便像是早有准备般，猛地出列，躬身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陡然拔高，在殿内炸开：“陛下，臣有本要奏！”
萧佑被他的声势吓了一跳，刚松开的玉如意又被攥紧，讷讷道：“荣……荣爱卿请讲。”
荣显抬眸，目光精准地落在萧玦身上，嘴角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高举过头顶：“陛下，摄政王府幕僚云清灵，实为女子之身，却常年女扮男装混迹王府，甚至屡次涉足朝堂政务，参与新政拟定！慈欺瞒王爷、混淆朝野之举，已是大逆不道！更兼其来路不明，身份诡秘，臣近日查到一份残信，疑似她与北狄有所勾结，妄图颠覆我大雍江山！慈隐患不除，何以正朝纲、安下？”
他话音刚落，便将绢帛递给身旁的太监，示意呈给皇帝。那绢帛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只残留着“北狄”“粮草”“起事”等零星字眼，显然是伪造而成。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文武百官哗然，交头接耳的声响几乎要盖过殿角的铜铃声。
“云先生竟是女子？这怎么可能！上月商议军屯之策时，他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半点不见女儿态！”
“女子干政本就是祖宗法度所不容，更何况还疑似通敌叛国，这罪名可真是罄竹难书啊！”
“荣尚书手握‘证据’，看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摄政王这次怕是难辞其咎了。”
议论声中，荣氏党羽纷纷附和，个个义愤填膺，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太后明鉴！此女欺瞒听，罪不可赦！”
“请陛下下旨，即刻将云清灵拿下，交大理寺严加审问，务必查清其真实来历与通敌实情！”
“女子干政乃国之祸根，若不严惩，日后恐有更多女子效仿，朝堂必将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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