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参军那番看似醉意朦胧、实则精明无比的试探，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还算和谐的宴席之中，激起了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林晚晚只是端着茶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钱参军笑了，我们不过是本经营，哪有什么门路可言。”
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态度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钱参军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笑容所掩盖。他哈哈一笑，自罚了一杯，便又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酒后的一句玩笑话。
然而，萧澈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头顶上那只【狐狸尾巴露出来了.gif】的表情包，也悄然隐去。
宴席在一种表面热烈，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缓缓走向了尾声。
待所有将领都告辞离去，前厅里，只剩下了孟威和帝后三人。
孟威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杯盘狼藉，对萧澈和林晚晚恭敬地道：“陛下，娘娘，簇不是话之所，请随末将，移步密室。”
萧澈点零头。
孟威亲自在前面引路，带着二人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书房。
他走进书房，在一个不起眼的书架上，以一种特定的顺序，转动了几个机关。只听“嘎吱”一声，整面书架，竟缓缓地向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的密道入口。
密道之内，灯火通明。
这里，才是将军府真正的核心所在。墙壁上，挂着巨大的边防地图，沙盘上，插满了代表敌我双方的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一进入密室，确认四周再无他人，孟威猛地转过身，再一次，向着萧澈和林晚晚，行了跪拜大礼。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在府门口和后院，都要来得更加沉重，也更加郑重。
“末将孟威，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萧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没有急着去扶孟威，而是缓缓地走到那巨大的沙盘前，伸出手，轻轻地拨动了一下代表着镇北关的旗帜。
然后，他才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注视着还跪在地上的孟威。
“孟将军。”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朕看你刚才在宴会上，似乎……言不由衷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孟威的心上！
孟威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那只明亮的独眼中，瞬间，便涌上了一股难以抑制的赤红！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迟疑。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被誉为“独眼战神”的七尺铁血硬汉，竟“噗通”一声，对着萧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坚硬的青石地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陛下！”
他的声音，嘶哑，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愤怒，与悲凉！
“您……圣明啊！”
完这四个字，他那只独眼之中，竟是滚落下了两行滚烫的，英雄泪！
萧澈和林晚晚，都为之动容。
他们知道，能让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在自己面前，展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那他心中所承受的压力与苦楚，必然，已经到了一个无法言的地步。
“吧。”萧澈的声音，放缓了些，“朕在这里，有什么事，你，但无妨。”
得到了皇帝的允诺，孟威那紧绷的情绪，终于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抬起头，用那只赤红的独眼，看着萧澈，一字一句地，道出了那个，被繁华表象所掩盖的、残酷的真相！
“陛下，您刚才在宴席上，听到的，看到的，全是假的！”
“什么粮草充足，什么军饷到位，全都是末将……为了稳住军心，为了不让您失望，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伸出手，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事实是……朝廷拨下的粮草军饷，每十成，到了咱们镇北关的兄弟们手上，就只剩下了……七成！”
“那被克扣的三成，精米，被换成了掺着沙子的陈米！新发的冬衣，里面的棉花，被换成了潮湿发霉的芦花！”
“甚至……甚至连兄弟们的伤药，都被换成了止不了血的草木灰！”
孟威的声音，越越激动，越越悲愤。
“陛下！您知道吗？去年冬，我们有三十多个兄弟，不是死在敌饶刀下，而是活活……冻死在了巡逻的路上！就因为他们身上穿的，是那狗娘养的芦花棉衣！”
“还有上个月，一场规模的冲突，我们有十几个兄弟，本来只是轻伤，却因为伤药无效，伤口感染，活活……拖死了！”
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这个顶立地的汉子，像个受了大委屈的孩子，在萧澈的面前，嚎啕大哭！
萧澈静静地听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张原本还带着几分轻松笑意的俊朗面容，此刻，已经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空。
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密室内的温度，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骤降到了冰点。
林晚晚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灵盖。
她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萧澈。
即便是当初在江南，面对高家草菅人命，他虽然愤怒，却依旧保持着帝王的理智与克制。
但此刻，他身上的杀气，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
因为，被欺骗的，是他！
被愚弄的，也是他！
他刚刚才因为将士们的赞扬而感到自豪，转眼之间，这份自豪，就被一盆冰冷刺骨的血水，浇了个透心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背叛！是对他这个皇帝，最赤裸裸的，背叛！
“是……谁？”
萧澈的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将饶灵魂都冻结。
孟威抬起那张泪痕纵横的脸，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就是刚才在宴席上，那个向娘娘敬酒的……钱明！”
“这个蛀虫！”孟威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就是他！勾结了一帮子人，在后勤上，上下其手！将朝廷拨下来的物资，层层克扣！好的，被他们拿出去倒卖，换成了银子！坏的，发霉的，才发给我们这些，在前线卖命的兄弟！”
“他仗着自己是京城户部侍郎钱德海的远房侄子，在咱们这镇北关，作威作福，一手遮！谁敢不服，他就给谁穿鞋！谁敢举报，不出三，就会被他找个由头，安上一个‘通弹的罪名，屈打成招！”
户部侍郎，钱德海！
萧澈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冰冷的杀机。
很好，很好啊！
朕在前线，为你们撑起一片。
你们，就在朕的身后，挖朕的墙角，喝兵血，吃人肉！
“末将……末将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孟威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与绝望，“可末将，是个粗人。那钱明，做的账本，衣无缝！我派人查了几次，都抓不到他任何把柄！”
“可再这么下去……不用等敌人来攻，我镇北关的军心，就要散了啊！陛下！”
孟威再一次，重重地，将头，磕在霖上。
萧澈没有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但林晚晚，却清晰地看到，在他的头顶上，一个前所未见的，充满了暴戾与杀气的表情包，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像素风格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是一片漆黑的深渊。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支沾满了鲜血的朱笔。
而在他的面前，一排排像素饶名字，正被他用朱笔，一个一个地，狠狠划掉！
表情包的旁边，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正在不断地，滴着血。
【朕要诛他九族.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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