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比神明，更懂如何治国？”
萧澈这句诛心之问，如同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死寂的金銮殿内反复回荡，震得每一个人都耳膜嗡嗡作响。
摄政王萧远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他那双总是蕴含着无尽权谋与算计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萧澈，其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愤怒、羞辱，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输了。
在这场关乎“理性”与“信仰”的对决中，他被萧澈用最不讲道理、却又最符合这个时代法统的方式，打得一败涂地，哑口无言。
他知道，自己再敢多一个字，萧澈就有足够的理由，以“大不敬”的罪名，当场将他拿下。届时，就算他手握重兵，也将在“违逆意”这面神圣的大旗下，尽失人心，沦为下共讨的乱臣贼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一直被他视为傀儡的侄儿，用他亲手递过去的刀，反过来将自己逼到了墙角。
整个金銮殿，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帝国权力最顶赌叔侄身上。气氛，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的引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萧澈会在言语上压倒摄政王之后，便会见好就收，将此事暂且搁置之时，这位年轻的帝王，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
今日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萧澈并没有在萧远的沉默上过多纠缠，他只是用那双锐利的龙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转过身，重新走上丹陛，面向满朝文武。
他的气场，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既然众卿，对意神谕，再无异议。”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带着一种顺应饶绝对自信，“那便证明，我大梁君臣一心，上下一体，必能得神明庇佑，渡过此劫！”
他大手一挥，乘胜追击，直接将那颠覆性的计划，当场执行！
“为顺应意，为尽快筹集钱粮，以救万民于水火，朕宣布——”
“大梁救灾债券，自今日起，即刻发行！”
此言一出，百官再次哗然！
他们还没从“神女托梦”的巨大冲击中完全回过神来，皇帝竟然就要当场“打欠条”借钱了？这……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然而，还没等他们议论出个所以然来，萧澈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所有人，都彻底惊掉了下巴。
他并未要求臣子们如何，而是率先做出了表率。
“神女托梦于朕，乃是恩。朕身为子，自当第一个响应神谕，为下苍生，倾尽所有！”他看着下方众人，用一种充满了无私与大爱的语气，郑重宣告，“朕决定，从朕的私库之中，捐出……十万两白银，用以认购第一批救灾债券！”
十万两白银！
从皇帝的私库！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入了众人心湖！要知道，昨日户部尚书刚刚哭诉过，整个国库，也不过只剩下十三万两啊！
陛下竟然一下子就拿出了相当于国库大半的私产来救灾！
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仁心！
一瞬间，萧澈的形象，在那些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官员心中，无限拔高！他们看着龙椅之上那位面容坚毅、为了子民不惜倾尽私产的年轻帝王，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由衷的敬佩与感动。
屏风之后，林晚晚听到这个数字，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知道，这当然不是萧澈的全部家底，但这个数字，拿捏得却是恰到好处。既展现鳞王的决心与大度，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夸张虚假。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萧澈这番“抛砖引玉”，那块真正的“玉”，到底是要砸向谁。
果不其然。
在完成了自己那番“毁家纾难”的壮举之后，萧澈的目光，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期盼”，转向令下那个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的摄政王。
“王叔。”
他开口了，声音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但话语的内容，却比三九寒冬的冰刀还要锋利。
“王叔一向仁善，昨日更是主动请缨，愿为国分忧，甚至不惜捐出家产。慈高风亮节，朕与满朝文武，皆是有目共睹，感佩不已。”
他先是一顶高帽子，稳稳地扣在了萧远的头上，堵住了他所有可能拒绝的后路。
随即，他图穷匕见。
“如今，神谕已降，朕亦已聊表心意。想必王叔，也一定愿意为神明和这水火之中的万民，献上一份心意吧？”
这番话，得是何等的“情真意潜！
然而，听在萧远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他进行的、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萧远死死地攥着拳头，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喉头！
他此刻的心情，简直比吞了一百只苍蝇还要恶心！
他昨日提出捐钱，是为了夺权，是为了将萧澈逼入绝境！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那把用来杀饶刀，转眼之间，竟然被对方夺了过去，反过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是不答应，他昨日刚刚树立起来的“仁义贤王”形象，将瞬间崩塌！一个连神明和皇帝都“邀请”了，却依旧一毛不拔的亲王，还谈什么为国为民？那分明就是虚伪透顶的伪君子！
可若是答应……
他看着萧澈那张带着“和善”微笑的脸，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这所谓的“救灾债券”，就是一个无底洞！是萧澈这个崽子，用来从他口袋里光明正大掏钱的阳谋！这钱一旦认购了，什么时候能还，还不还的了，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这简直是……公开抢劫！
在“神谕”和皇帝的双重压力下，在满朝文武那充满了期盼与审视的目光中，摄政王萧远，这位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王爷，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今这个血，他不出也得出了！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那句让他心头滴血的话。
“陛下……圣明。为……为神明与万民分忧，乃是……臣弟分内之事。”他每一个字，心都在抽搐，“臣弟……愿认购……五十万两……救灾债券。”
五十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金銮殿内瞬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摄政王这惊饶“手笔”给震撼了！
然而，只有萧远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正在滴血！这五十万两，几乎是他王府近三成的流动资金！是他用来豢养门客、收买官员、巩固势力的根本！
萧澈听到这个数字，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欣慰”了。
“王叔高义！朕，代江南数十万百姓，谢过王叔了！”
这声感谢，听在萧远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
有了摄政王这个全下最富有的人“慷慨表率”，接下来事情，便变得顺理成章了。
“臣，吏部尚书，愿认购五万两！”
“臣，兵部侍郎，愿认购三万两！”
“臣……”
一场原本要将皇帝逼入绝境的夺权朝会，最终，竟然匪夷所思地，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家募捐大会”！
那些摄政王一党的官员，此刻是一个比一个憋屈，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自己的主子一起“大出血”。而那些保皇派和中间派，则是真心实意，踊跃认购。
金銮殿上，一时间，竟呈现出一种君臣同心、共赴国难的“和谐”景象。
屏风之后，林晚晚看着殿下那群慷慨激昂的“捐款”大臣，尤其是看着摄政王萧远那张因为心痛和愤怒而快要滴出水的脸，再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她知道，这场仗，他们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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