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十月,北京城的寒风凛冽,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敲打在紫禁城刚刚竣工不到两年的红墙黄瓦上。
乾清宫暖阁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六十一岁永乐大帝眉宇间的阴霾。
朱棣斜倚在龙榻上,左手臂高高肿起,缠绕的白绫已被墨绿色的脓血浸透,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此乃“附骨疽”,痛入骨髓,每发作一次便如万蚁噬心。
“陛下,臣要动刀了。”
御医柳源额头渗出冷汗,手中的银刀用高度烈酒消毒后,准备切开腐肉引流。
“朕南征北战多年,还怕这点疼?”朱棣咬紧牙关,声音沙哑道。
柳源一刀下去,脓血喷涌。
朱棣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恍惚间竟回到了十五年前鸣銮镇的军帐之郑
那晚他也是这般剧痛,是朱高燧用嘴一口口将那腥臭的脓血吸了出来。
“爹!大明可以没有儿臣,但不能没有父皇啊!为爹吸脓,儿子心甘情愿!”
朱棣耳边似乎响起了朱高燧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喃喃喊了一声“老三”。
“陛下,脓血已尽,只需静养大半个月即可痊愈。”
柳源包扎好伤口,退在一旁躬身道。
朱棣看着空荡荡的暖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徐皇后去年病逝了,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汉王朱高煦在今年乘船出海去了大荒西洲(非洲),太子朱高炽仁厚却体弱,太孙朱瞻基英武果决,但也正因为这一点,朱瞻基那份深藏眼底的狠辣却让他不得不防。
朱棣的目光投向门外,仿佛穿透了紫禁城的宫墙,想起了留在京城的赵王世子朱瞻堂,那孩子今年虚岁十五了,身高都快赶上他这位爷爷了。
“若朕哪闭了眼,太子容得下堂儿,太孙却未必容得下堂儿。”
朱棣心中一紧,若是让朱瞻堂继续留在大明,迟早是太孙朱瞻基眼中的一根刺,也是威胁朱高燧的人质。
“来人。”朱棣此时并未完全病愈,但眼神已如即将出鞘的利剑。
“奴婢在。”马云躬身恭声道。
朱棣沉声道:“传莒国公李远、户部尚书夏原吉即刻觐见。”
十一月初五,奉殿早朝。
文武百官屏息凝神,只见数日未朝的朱棣端坐龙椅,虽然面色微白,却依旧散发着令权寒的帝王之威。
“兀良哈部阿鲁帖木儿,勾结瓦剌叛逆,屡犯我边境,杀我守将,掠我子民。”
朱棣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朕意已决,明年开春,朕将再次亲征漠北,誓灭此獠!”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自永乐七年阿鲁台与本雅失里被朱高燧率部歼灭,扶立薛巴图向大明纳贡称臣之后,鞑靼经过数年休养生息,势力逐渐恢复。
在此期间,阿鲁台侍卫长阿鲁帖木儿收拢阿鲁台与本雅失里的溃兵与旧部,又拉拢了一批不愿臣服大明的鞑靼中型部落,往东迁徙与兀良哈部融合,于是兀良哈部实力大增。
永乐十三年,朱棣第二次御驾亲征漠北,击败瓦剌,兀良哈部在阿鲁帖木儿的撺掇下趁明军无暇东顾机偷袭鞑靼,抢占了鞑靼许多草场与牧民,实力再增。
于是,兀良哈部自恃兵强马壮,又开始蹦跶,不断南下劫掠大明边地。
朱棣一面增兵加强兴和、开平、大同等地的守备力量,一面转而拉拢和扶植瓦剌、鞑靼势力以对抗兀良哈,同时有了再次北征的打算。
在永乐十九年的时候,瓦剌首领马哈木病逝,朱棣派人拉拢太平和把秃孛罗,希望可以牵制兀良哈部。
此时迁都北京才一年多,国库耗资巨大,又要兴兵,不少言官跃跃欲试准备死谏。
然而,没等反对声响起来,户部尚书夏原吉大步出粒
这位平日里最爱哭穷的“财神爷”,此刻却神色肃穆,朗声道:“陛下!兀良哈狼子野心,若不痛击,北京亦不得安宁。老臣虽然只掌管钱粮,也知道唇亡齿寒之理。户部愿筹措军资,支持陛下北伐!”
群臣震惊地看着夏原吉。
谁不知道夏尚书最是反对滥用民力?怎么今日转了性子?
只有夏原吉心里清楚,正是这些年下东洋的船队与东洲持续贸易,换来了大量的白银,让大明挺过了迁都和数次北征的财政危机,甚至这几年户部时不时会收到几笔来自赵王朱高燧的巨额白银捐赠,让户部享受到了与朱棣内库一样的待遇。
他是朝中众所周知的“亲赵派”,更是知晓东洲有大量白银隐秘的核心重臣之一。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武将列,朗声道:“莒国公李远何在?”
一位两鬓斑白年近六旬的老将出列行礼,声音铿锵道:“臣在!”
“李远,朕不用你随军北征。”
朱棣淡淡的开口,但出来的话却让殿内所有人一愣。
“朕命你与尹庆即刻整备宝船二十艘,待开春冰雪消融,护送赵王世子朱瞻堂去东洲,与其父母团聚。”
朱棣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太孙朱瞻基略显错愕的脸上,面无表情的道。
“臣领旨!”
李远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泪水却已夺眶而出。
这都快十年了!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能亲自将赵王世子送到赵王爷身边,此生无憾!
李远领旨退回班序之后,奉殿内瞬间死寂。
一名性格耿直不知变通的御史走出班序奏言道:“陛下三思!若放赵王世子去东洲,朝廷以后该如何牵制赵王?”
“你放肆!这话是你能的吗?”
都御史王彰急忙呵斥道。
他跪地向朱棣请罪道:“臣竟然不知道都察院有如此不识大体,敢诋毁亲王的狂妄之人存在,请陛下治罪。”
当年就连太子朱高炽也以为朱棣留下朱瞻堂是作为人质,但许多朝中重臣在后来发现东洲矿产丰富之后,改变了这一看法。
或许朱棣真的只是为了培养朱瞻堂。
“胡言乱语,给朕轰出去!”
朱棣冷冷的瞥了一眼刚才那位御史,沉声道。
马上就有锦衣卫把刚才那个御史给拉了出去。
“王卿平身。”
朱棣看向王彰了一声,然后环视众臣道:“赵王是替大明镇守东洲,如今赵王世子年长,正当去海外历练,继承乃父之志,为大明开疆拓土!此乃家事,更是国事!”
他这一番解释,直接将所有的质疑堵了回去。
朱瞻基站在丹陛之下,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他悄悄抬头看向朱棣,却撞上了朱棣深邃如渊的目光。
朱棣的目光里带着复杂情绪,似乎有保护朱瞻堂的意思,也有借此举动避免朱瞻基未来背上杀弟的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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