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常委会会议室，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十一位常委悉数在座，秦衡居于主位，薛伟紧挨其右。沈墨作为汇报人，列席在靠墙的旁听席，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会场中央那无声的刀光剑影。
会议进入核心议题——审议确定省级产业转型基金的申报方向。
周海富局长首先简要汇报了两套方案的要点及发改局的比选建议，倾向性虽未明言，但材料本身已足够明问题。
周海富话音刚落，薛伟便率先发难。他没有直接攻击A方案，而是再次高举b方案（文旅康养地产）的大旗，言辞恳切，极富煽动力。
“同志们！”薛伟环视全场，声音洪亮，“我们玉泉的优势在哪里？在绿水青山！在文化底蕴！我们守着金饭碗，为什么非要出去要饭？搞那些虚无缥缈的数字经济？那是大城市玩的东西！我们玉泉的老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
他挥动手臂，加强语气：“文旅康养，能快速带来投资，拉动就业，改善民生！这是真正的‘形象工程’、‘民心工程’！能让我们玉泉在兄弟县市面前挺直腰杆！能让上级领导看到我们玉泉的变化！而数字经济呢？”他嗤笑一声，“投入巨大，前途未卜，搞不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我们怎么向玉泉的几十万百姓交代？”
他将A方案直接与“风险”、“空想”挂钩，而将b方案包装成“稳妥”、“务实”、“惠民生”、“树形象”的唯一选择。
几位与薛伟关系密切的常委纷纷附和，强调b方案的“现实意义”和“政治效益”。
压力再次汇聚。
轮到列席人员发表意见时，沈墨站了起来。他没有看薛伟，而是面向秦衡和全体常委，目光平静，语气沉稳。
“薛县长和几位领导强调形象和民生，我完全理解。但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发展，才能真正、持久地改善民生？什么样的形象，才是玉泉最应该树立的？”
他抛出的问题，让会场安静了一瞬。
“是靠短期的投资拉动，建造可能面临同质化竞争、甚至烂尾风险的房地产项目来改善民生？”沈墨操作电脑，将那份周边县市文旅项目困境的调研报告摘要投影出来，“还是靠培育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产业，创造更多高质量就业岗位，让老百姓的钱袋子真正鼓起来，来改善民生？”
他切换画面，展示出A方案的长期效益模拟数据：“是靠昙花一现的‘形象工程’来树立形象？还是靠敢于改革创新、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的魄力和远见，来树立玉泉在全省乃至更大范围内的新形象？”
他句句不离“民生”与“形象”，却用数据和事实，将这两个概念从薛伟定义的狭隘范畴中解放出来，赋予了更深刻、更长远的内涵。
“至于风险，”沈墨看向之前质疑风险的那位常委，“任何发展都有风险。但我们的报告已经详细论证，A方案的风险是可识别、可量化、可管控的。而继续依赖旧路径、忽视产业升级紧迫性的风险，是系统性的、滞后的，一旦爆发，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这，才是对玉泉人民最大的不负责任！”
他再次回归到最核心的数据和逻辑，言辞犀利，却始终保持着就事论事的专业态度，没有一句人身攻击。
会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一些中立的常委看着幕布上清晰的数据对比和沈墨逻辑严密的论述，眼神中露出了深思的神色。薛伟那套“形象工程”和“民生”的辞，在具体的数据和案例面前，显得有些空洞和苍白。
秦衡书记全程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击。
薛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试图再次反驳，但张了张嘴，却发现很难从正面推翻沈墨基于大量调研和数据构建起的论证体系。
“两种思路，都代表了同志们对玉泉发展的深入思考。”秦衡终于开口，一锤定音，“但省级产业转型基金，机会难得，我们必须选择最优化、最可持续的路径。基于发改局提供的详实比选报告，以及刚才的讨论，我认为，A方案更具前瞻性，更符合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更能经受住历史的检验。”
他目光扫过全场：“我提议，本次省级产业转型基金，以沈墨同志牵头制定的《玉泉县数字经济与智能制造融合发展方案》为核心进行申报。大家有什么意见？”
书记定流子，之前支持b方案的人，见大势已去，也纷纷转变口风表示同意。
薛伟脸色铁青，但在秦衡的目光下，也只能咬着牙，勉强了句：“服从组织决定。”
沈墨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知道，他赢了这一仗。不是靠权谋，而是靠专业和坚守。
然而，就在决议即将形成之际，县委办主任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听了片刻后，脸色微变，快步走到秦衡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秦衡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看了一眼沈墨，眼神有些复杂。
“刚刚接到市委办通知，”秦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姜云帆副秘书长指示，考虑到区域平衡和方案的成熟度，建议我们将A、b两套方案作为‘一主一备’，同时上报省里，供上级最终抉择。”
会议室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姜云帆的这一手“平衡术”，如同在最后关头，又埋下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沈墨的胜利，并未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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