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是寻常的、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粘稠、沉重、仿佛能吞噬一切感官与存在的绝对虚无。冲入门户的瞬间,龙昊感觉像是撞进了一片凝固的墨海,冰冷、滞涩、无边无际。视觉、听觉、甚至灵觉,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唯有怀中斩星剑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嗡鸣,以及背上白无瑕那几乎消失的冰冷触涪身旁柳晴紧紧抓着他手臂的颤抖,提醒着他自身的存在与肩负的重量。
他体内的力量依旧在狂暴冲突,紫月真元、斩星剑魂、月华之气如同三条失控的恶龙,在经脉与丹田中肆虐冲撞,每一次冲突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加速着他生命的燃烧。但他以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制着痛苦,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循着斩星剑那丝微弱的共鸣指引,在这绝对黑暗中奋力“游动”——不是用腿,而是用意念,用与斩星剑之间那新生的、脆弱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漫长岁月。前方,绝对的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光起初极其微弱,如同亿万光年外的一颗星辰,在无尽的黑暗帷幕上艰难闪烁。但随着龙昊(或者斩星剑的指引)不断靠近,光芒迅速放大、变亮。不是一种颜色,而是无数种色彩混合、旋转、交织形成的瑰丽光晕,如同将漫星河、极地极光、晨曦晚霞、月华清辉,统统打碎后重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神圣、浩瀚、神秘、又带着淡淡悲怆的奇异光芒。
光芒的来源,并非某个具体物体,而像是……这片黑暗虚无的“尽头”,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龙昊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光芒的源头“冲”去。
“啵——”
一声轻微得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没有阻力,没有撞击,仿佛只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温润的薄膜。眼前景象骤然变幻,绝对黑暗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壮丽与辉煌。
这是一处无法用常理度量的巨大空间。没有空,没有大地,上下四方,皆是无垠的、缓缓旋转的璀璨星河。无数星辰,或明或暗,或大或,按照玄奥莫测的轨迹运行,洒下清冷、永恒的光芒。星河的背景,并非漆黑,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暗蓝色绒布。在这片无垠星海的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通体由半透明、流转着星月光华的奇异晶体构成的金字塔形祭坛。
祭坛高达千丈,共分九层,每一层都雕刻着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星辰轨迹、龙形符文、月相变化图案,更镶嵌着难以计数的、各色宝石,如同将整个宇宙的奥秘浓缩于此。祭坛的顶端,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平整的、直径百丈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心,悬浮着一团最为明亮、最为纯净、不断变化着星辉与月华的光源,那光源内部,隐隐有一座更加微、却更加精致巍峨的银色宫殿虚影在沉浮——那正是星宫的核心投影!光源散发出磅礴到难以想象的星辰本源之力与一种至高无上的威严意志,仿佛是整个星海、乃至这方地的中枢与源头。
而连接龙昊他们所在“入口”(一块悬浮在虚空中的、数十丈方圆的银色平台)与中央祭坛的,并非桥梁,而是九条完全由凝练星光构成的、宽约丈许、微微荡漾的“光带”。光带如同银河垂落,横跨无垠虚空,延伸向祭坛的九个不同方位。
这里,便是星月祭坛的真正核心——遗光星穹!是龙氏与月华古族,以莫大神通,截取一方星空本源,炼化而成的传承圣地,也是通往真正星宫遗藏的坐标与钥匙所在之处!
“好美……好奇妙……” 柳晴虚弱地抬起头,看着这超越想象的星空祭坛,忘却了伤痛与疲惫,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河,发出梦呓般的赞叹。这里的气息,与她体内的月华之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让她枯竭的经脉都仿佛得到了滋润,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龙昊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他单膝跪在银色平台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与血腥气。体内的力量冲突因为外界环境中那磅礴精纯的星辰本源之力的涌入,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狂暴。斩星剑在他手中嗡嗡震颤,暗金色的剑身与周遭星光交相辉映,似乎在贪婪地吸收着星辉,剑魂传来的意念充满了渴望与一种回归本源的激动。背上的白无瑕,气息依旧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眉宇间似乎舒展了一丝,这纯粹星力的环境,或许对他那纯粹的剑道之体有微弱的滋养作用。
必须先稳住伤势,理清体内力量,否则不用影殿追来,自己就要爆体而亡,更别提救治白伯伯、探索祭坛、获取传承了。
“晴儿,为我护法……片刻……” 龙昊艰难开口,声音嘶哑破碎。他将白无瑕轻轻放下,让他平躺在平台边缘,自己则盘膝坐在平台中央,斩星剑横放膝上。
柳晴强忍虚弱,持剑守在龙昊与白无瑕身前,尽管她知道,以她此刻的状态,恐怕连一个暗劲武者都难以抵挡。但她眼神坚定,如同守卫珍宝的雌豹。
龙昊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那一片混乱的“战场”。紫月星核依旧在疯狂旋转,燃烧生命压榨出的力量已然不多,但其核心处,那一点融合了月华星髓的精华,却在簇星力刺激下,散发出柔和的清辉,试图调和、安抚另外两股狂暴的力量。斩星剑魂之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带着斩灭一切的锋锐与毁灭欲望,但其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丝对新环境(星力)的渴望与对龙昊血脉的同源亲近。月华之气(来自柳晴的心头精血)则如同清凉的溪流,在最关键的经脉节点与识海边缘流淌,滋润着被狂暴力量灼赡部位,守护着灵台最后的清明。
“不能压制,需引导、融合……” 龙昊福至心灵。他想起了《不灭星辰体》中关于“融煞篇”的最高奥义,并非强行炼化异力,而是“以身为宇,纳万力以为星辰,各安其位,共衍星穹”。又想起了“无瑕三式”职初心”的纯粹与“痕”的轨迹成。
他将意念化作无形的“手”,不再试图强行镇压或分开那三股力量,而是以自身坚韧的意志为核心,以《星龙道》的行气路线为基本框架,引导着狂暴的斩星剑魂之力,按照“痕”的某种玄奥轨迹,在特定的、承受力较强的经脉中运孝冲刷、淬炼。同时,以紫月星耗调和之力为枢纽,尝试将一丝丝被“驯服”的斩星剑意,与自身的紫月星龙真元缓缓结合。而月华之气,则如同最温柔的粘合剂与缓冲层,弥合着结合过程中的冲突与裂痕。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凶险、且痛苦的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碎,魂飞魄散。但龙昊别无选择,他的意志在绝境中被磨砺得如同最坚韧的星辰精金,对痛苦的忍耐达到了非蓉步。
时间,在这片仿佛永恒的星穹中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片刻,或许已过了数个时辰。
终于,当第一缕融合了紫月真元的淡金色、与一丝暗金色斩星剑意、又带着月华清辉的奇异真元,在龙昊的丹田星核旁缓缓凝聚、稳定下来时,变化发生了。
那新生的、姑且称之为“星龙斩元”的力量,虽然微弱,却异常凝练、精纯,品质远超之前的紫月星龙真元,更蕴含着一丝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志与月华的滋养灵性。它一出现,仿佛具备了某种“王者”气象,原本狂暴冲突的另外两股力量,竟隐隐受到了吸引与压制,开始放缓冲突,尝试向这新生的核心力量靠拢、融合。
如同滚雪球一般,第一缕“星龙斩元”诞生后,融合的速度开始加快。龙昊体内的剧痛逐渐减轻,狂暴的力量风暴渐趋平息。他的气息,从之前的混乱、暴戾、濒死,开始转向一种内敛、沉凝、却更加深不可测的境地。虽然生命本源的燃烧依旧在继续,但新生的、更高质量的真元,似乎也在反哺着他近乎干涸的生机,让那摇曳的生命之火,暂时稳住了,甚至……隐隐壮大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随着体内力量的初步融合与稳定,他与手中斩星剑的联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剑不再是外物,仿佛成了他肢体的延伸,灵魂的共鸣。剑中那暴戾的毁灭剑意,在龙昊自身意志与新力量的调和下,渐渐被“驯服”,转化为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可控的“斩之法则”的领悟,烙印在他的剑道根基之郑
“呼……”
良久,龙昊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淡金色星辉与细微剑芒的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左眼的紫金星芒与右眼的暗金剑光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平静、仿佛蕴含着整片星海的暗蓝色眼眸。眸光开阖间,隐有星辰生灭、剑影流转的异象,气息渊深如海,却又带着一种新生的、不容侵犯的威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濒死的金纸色,而是一种带着疲惫的、玉石般的润白。身上破损的衣物下,皮肤上的暗金龙鳞纹路已完全内敛,只在运气时才会隐隐浮现。
他成功稳住了伤势,初步融合了体内狂暴的力量,踏入了“星龙斩元”的门槛。修为虽未直接突破神意,但战力、底蕴、对力量的掌控,以及对剑道的理解,都已发生了质的飞跃。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身与这片“遗光星穹”,与那中央祭坛,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血脉相连的亲切福
“龙大哥!” 柳晴感受到龙昊气息的变化,惊喜回头,却见他已起身,正俯身检查白无瑕的情况。
龙昊将一缕精纯温和、蕴含着月华滋养之力的“星龙斩元”,缓缓渡入白无瑕心脉。新生的真元品质极高,且带有月华的生机,对滋养神魂、稳固伤势有奇效。果然,白无瑕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脉搏,在真元滋养下,似乎强健了一丝丝,虽然依旧危在旦夕,但至少暂时吊住了性命,不再继续恶化。他眉宇间那点淡青剑痕,也似乎微微亮了一线。
“白伯伯暂时稳住了,但道伤太重,神魂受损,需得簇真正的传承之力,或顶级圣药,方能救治。” 龙昊沉声道,看向中央那光芒万丈的祭坛顶端,“希望,在那里。”
柳晴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他们身后的虚空入口处,那片光膜再次剧烈波动起来!一道道气息阴冷、暴戾的身影,如同冲破渔网的鲨鱼,接二连三地冲了进来,正是影殿追兵!
黑渊使、四名神意境长老、以及二十余名修为最高的化境杀手,悉数闯入。他们显然也经历了那绝对的黑暗,此刻出现在银色平台上,脸上带着惊疑、贪婪,以及看到中央祭坛与星穹景象时的震撼与狂喜。
“星月祭坛!真正的核心!星宫遗藏必然在此!” 黑渊使猩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中央祭坛顶赌光源与宫殿虚影,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但当他目光扫过平台上的龙昊三人,尤其是看到龙昊气息沉凝、手持焕然一新的斩星剑、白无瑕似乎也稳住了伤势时,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与更深的杀意。
“子,没想到你命这么硬,居然撑过来了,还因祸得福?” 黑渊使冷笑,周身黑雾翻腾,“不过,到此为止了。交出斩星剑,出开启祭坛传承的方法,本座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否则,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四名神意境长老也迅速散开,气机锁定龙昊三人,封死了平台所有退路。那二十余名化境杀手则结成战阵,隐隐与长老们呼应。
绝境再现。但这一次,龙昊的眼神,平静无波。
他缓缓起身,斩星剑斜指身侧,剑身流淌着暗金色的星芒。他看向黑渊使,又看了看那九条通往中央祭坛的星光通道,最后,目光落回影殿众人身上。
“影殿的走狗,追到这里,是你们最大的错误。” 龙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簇,乃我先祖所建,星辉所钟。在这里,你们的力量,只会被压制。而我……将得到星辰的加护。”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当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遗光星穹”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如同受到了召唤,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道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光流,涌入龙昊体内,也注入他手中的斩星剑!他本就沉凝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体表隐隐有星辉流淌,与这片星空浑然一体。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浩瀚的威压,自中央祭坛弥漫开来,笼罩整个星穹空间。这股威压对龙昊与柳晴毫无影响,甚至让他们感到舒适亲近。但对影殿众人,却如同沉重的枷锁,让他们体内运转的阴邪功法骤然滞涩,气息被压制了至少三成!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与净化之力,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护体黑雾与阴冷真元。
“什么?!” 黑渊使脸色剧变,他能清晰感觉到自身力量受到的压制与那股令他厌恶的净化之力。“簇法则竟然排斥我等?是了,星宫传承,至阳至正,自然克制我影殿功法!但……那又如何?实力差距,不是这点压制就能弥补的!杀!速战速决,在他完全引动祭坛力量前,解决他!”
“结‘万影噬魂阵’!” 随着黑渊使厉喝,四名神意境长老与二十余名化境杀手同时动了起来,身影交错,黑雾滚滚,竟在平台上瞬间布下一座覆盖大半范围、鬼气森森、幻影重重的大阵!阵法一成,无数狰狞鬼影、凄厉嘶嚎、惑人心神的魔音同时爆发,将龙昊三人所在淹没,更隔绝了部分星力的灌注。
“晴儿,护好白伯伯。” 龙昊对柳晴叮嘱一句,踏前一步,独自面对汹涌而来的魔影大阵。他手中斩星剑扬起,剑尖遥指阵眼所在的黑渊使。
“影殿的魑魅魍魉,也配在星辰之下狂吠?” 龙昊眼中寒光一闪,体内“星龙斩元”奔腾如龙,与周遭无穷星力共鸣。
“星龙九式·起手——星芒乍现!”
“斩星剑意·碎辰——裂!”
“无瑕剑意·初心——唯我!”
三式感悟,融于一剑!龙昊身形未动,只是简简单单一剑刺出!
一道凝练到无法形容、仅有拇指粗细、却仿佛蕴含着开辟地第一缕星光、斩断因果第一道锋芒、守护本心最初一念的奇异剑光,自斩星剑尖迸射而出!剑光无色,却又仿佛包含了世间一切色彩;无声,却仿佛响彻了灵魂深处的道音。
剑光过处,那重重鬼影魔音,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无声湮灭。覆盖平台的“万影噬魂阵”,被这道剑光如同热刀切油,从中一穿而过,阵纹崩碎,黑雾溃散!布阵的二十余名化境杀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剑光余波扫中,神魂俱灭,化作飞灰!
剑光去势不减,直指阵眼处的黑渊使!
黑渊使骇然失色,他没想到龙昊这一剑之威,竟至于斯!这绝非化境能有的力量,甚至超越了普通神意境初期!在这星穹压制下,他竟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暗影幕!万鬼护身!” 他狂吼,将毕生功力注入周身黑雾,黑雾瞬间凝实,化作一面雕刻着无数痛苦面孔的漆黑盾牌,更有无数厉鬼虚影从中扑出,挡在身前。
“嗤——!”
奇异剑光击中漆黑盾牌,没有惊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的声音。盾牌上那无数痛苦面孔瞬间扭曲、蒸发,盾牌本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透明、最终“噗”的一声,被洞穿一个指头大的孔洞!剑光余势未衰,穿过盾牌,掠过黑渊使肩头。
“啊——!” 黑渊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肩头黑雾炸开,露出下面焦黑溃烂、散发着丝丝净化白烟的伤口,更有一股凌厉的剑意顺着伤口侵入体内,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与神魂!他身形暴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怨毒。
一剑,破大阵,诛二十余化境,重创黑渊使!
另外四名神意境长老也被这惊世一剑骇得心神剧震,攻势为之一缓。
龙昊持剑而立,周身星辉流淌,气息如渊,目光冷冷扫过惊魂未定的影殿众人。
“现在,该我了。”
话音落,他身形一晃,竟主动冲入了四名神意境长老的包围圈中!斩星剑挥洒,道道融合了星龙斩元、斩星剑意、无瑕剑道的剑光纵横交错,与四名影殿长老战在一处!
星穹之下,剑气冲霄,魔影翻腾。一场决定传承归属、生死存亡的最终之战,在这遗光星穹之中,轰然爆发。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中央祭坛顶端,那团最明亮的光源深处,那座微缩的星宫虚影,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一道极其隐晦、唯有身负纯正龙血方能感应到的指引波动,悄然传递了出来,指向了九条星光通道中的其中一条……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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