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的“赌风”，终究是没能锁在宫墙之内。
这股风，比任何流言蜚语都传得更快。
起初，大家只是当个笑话听。
陛下发明了一种新奇的玩意儿，让后宫的娘娘们爱不释手。
可渐渐的，传言变了味。
“听了吗？永华宫夜夜灯火通明，喧哗之声彻夜不绝！”
“何止永华宫，如今整个后宫，上至妃嫔，下至宫女，全都沉迷于那‘忘忧牌’，无心他事！”
“有宫人为了偷玩两把，竟耽误帘值！这还撩！”
“此乃玩物丧志，是败家亡国之兆啊！”
朝堂之上，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言官们的唾沫星子，几乎能把御书房的门槛淹了。
作为三代帝师，百官之首，裴文若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
他刚刚才因为陛下“一言点化后妃，一仁一利，安邦兴国”的圣人之举而心潮澎湃，撰写了数千言的《圣君无为论》准备收录进他的绝密着作。
结果转眼间，就捅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他痛心疾首！
他联合数十名御史，联名上了一道万言血书，痛陈“忘忧牌”之害。
引经据典，从商纣王的酒池肉林，到唐玄宗的梨园弟子，字字泣血，恳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大晏的国运，禁绝慈妖物！
奏折呈上去，如石沉大海。
三日后，才被德子送了回来。
上面只有陛下朱笔御批的三个字。
“知道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沉甸甸的压在了裴文若的心头。
他瞬间明白了。
陛下不是不知道危害。
陛下的态度，是纵容！是默许！
这比沉迷其中更加可怕！
“备轿！老夫要入宫，求见皇后娘娘！”
裴文若双目赤红，下了决心。
既然陛下那边是铁板一块，那就只能从后宫之主，从这位出身将门、素有贤名的皇后娘娘入手！
他要将此事闹大！
闹到人尽皆知！
他要以百官之首的身份，逼迫皇后表态，整肃后宫，将这股歪风，彻底刹住！
丞相的官轿，停在了宫门之外。
裴文若身着一品朝服，手持笏板，神情肃穆地立在宫门前，对着通传的太监，声音洪亮如钟。
“老臣裴文若，有动摇国本之紧急要事，求见皇后娘娘！”
“动摇国本”四个字，让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跑去通报。
裴文若此举，无异于将后宫的家事，直接上升到了朝堂国事的最高层面。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很快，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便匆匆赶来。
“裴相，”大宫女屈膝一礼，语气恭敬却又透着一丝古怪。
“皇后娘娘正在永华宫，请丞相随奴婢来。”
裴文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永华宫！
那不就是这股歪风的源头吗？！
皇后娘娘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和华贵妃那个始作俑者待在一起？
一瞬间，裴文若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难道……连一向贤德的皇后娘娘，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灵盖，脚步却迈得更快了。
越是靠近永华宫，那股喧闹之声就越是清晰。
还未进正殿，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以及“碰！”、“和了！”的嘈杂之声。
这声音在他耳中，无异于亡国之音！
他胸中的怒火，如同被狂风鼓动的烈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丞相大冉——！”
随着大宫女的一声通传，永华宫厚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裴文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血气，一步踏入殿内。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呆立当场，如遭雷击。
只见大殿中央，那张铺着华贵锦缎的桌子旁，围坐着四个人。
其中三人，他都认得。
大晏的国母，母仪下的皇后，萧婉仪！
贵妃，华嫣然！
甚至连那个一向与世无争，以“懒”闻名的娴妃，苏清月，也赫然在列！
而她们三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牌。
那神情，专注，投入，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裴文若感到一阵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或是皇后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诫华贵妃，或是两人正在激烈对峙。
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荒唐景象！
他指着那张牌桌，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笏板。
他的嘴唇哆嗦着，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声音。
“皇后娘娘！！”
“您……您身为六宫之主，国之表率！竟……竟在簇，行此荒唐之事！”
“这、这成何体统！！”
“国将不国啊！！！”
最后一声怒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老臣泣血般的悲愤，在华丽的宫殿中回荡。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华嫣然精心描画的眉毛蹙了起来，被人打扰了牌局，脸上写满了不悦。
娴妃苏清月则像是受惊的鹿，吓得手一抖，一张牌掉在霖上。
唯有皇后萧婉仪，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抓个正着的慌乱。
那双凤眸里平静如深潭，不起半点波澜。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暴怒如雷的裴文若，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裴文若正要继续痛陈这“忘忧牌”如何败坏人心，如何动摇国本，如何让后宫纲纪荡然无存。
可所有的话，都被皇后接下来的举动，堵在了喉咙里。
萧婉仪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教诲的意味。
“丞相，来得正好。”
“本宫正有一惑，想请教丞相。”
裴文若一愣。
只听皇后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不知丞相，可知何为‘联弱抗强’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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