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烛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蜷了蜷，指节泛着青白——那是在灵研所档案室熬了三个通宵的痕迹。她抬起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笑容却像淬了火的钢，疲惫里透着寸寸分明的坚定：“因为我是研究员沈心烛。”她一字一顿，尾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轻轻回响，“我的显微镜下只认细胞的真相，我的实验记录里从不写‘或许’。灵研所的地下室藏着多少骸骨，档案室的铁柜锁着多少谎言，我比谁都清楚。但我见过它初创时的蓝图——泛黄的纸上，前辈们写‘以科学之光，照世间幽微’。我不想让那行字，最后只配垫在解剖台的角落。”
她往前半步，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李豫探员，你追捕‘深渊回响’案时，会为了结案率伪造证据吗？你在暗巷里替证炔过的那刀，是演给上级看的戏吗？”她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我查过你的档案，2017年城东孤儿院灵能泄露案，你为了保护三个孩子，徒手折断过失控的灵能结晶，右臂神经损伤至今没好利索。这样的人，不该活在谎言里。”
李豫的喉结滚了滚，没接话。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在爬，“咔、咔”，像在敲他的骨头。窗外的风卷着碎雨扑在玻璃上，糊出一片模糊的水痕，月光透过水痕洒进来，在地面拼出残缺的星图——像他此刻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凿出了无数孔洞，冷风直往里灌。
他终于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桌上的U盘，就猛地缩了缩。那东西比想象中沉，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像一块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寒气顺着指尖爬上来，瞬间窜到后颈，激得他打了个寒噤。
“这不是U盘。”李豫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这是潘多拉的盒子。”
沈心烛没反驳，只是看着他：“但盒子已经被我撬开一条缝了。”
李豫闭上眼。十年前他穿警服宣誓时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国旗在风里猎猎作响，他声音洪亮地念“忠诚、正义”，那时阳光烫得他后背发疼。可现在，沈心烛的话像一把冰锥，正把那面红旗凿出窟窿。如果灵研所真像她的——用“正义”当幌子，拿探员当棋子，那他这十年算什么？在档案室里核对的上千份证词，在案发现场跪趴三找到的发丝，在医院里守着证人熬过的无数个夜……难道都是笑话？
他猛地睁开眼，桌上的台灯突然闪了闪，暖黄的光线下，U盘的金属接口反射出冷芒，像一只盯着他的眼睛。身后是他用十年忠诚筑起的信仰高墙，此刻正砖砖剥落，露出内里锈蚀的钢筋；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能听见无数冤魂在谷底呜咽。
“我……”李豫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絮。他猛地撑住桌沿，指节扣进木纹里，才没让自己栽下去——眩晕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眼前的沈心烛、办公桌、墙上的钟，都在旋转，最后凝成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他头顶。
“你脸色白得像纸。”沈心烛往前半步，指尖几乎要触到他的手臂，却又生生顿住。她看见他耳后渗出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领口，“要喝点水吗？”
李豫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沈心烛白大褂上淡淡的福尔马林味，还有窗外雨丝带来的土腥气，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竟奇异地让他冷静了些。他直起身，掌心死死攥着U盘，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也让他找回了一丝力气。
“我会看。”他盯着沈心烛的眼睛，那目光像两把钝刀，一刀刀割开自己的犹豫，“但我要先告诉你——如果这里面的东西是假的，灵研所的审讯室，你知道有多冷。”
沈心烛笑了，这次笑意终于漫到眼底，像冰面裂开一道缝，漏出底下的光：“我在档案室见过更冷的东西。”她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对了，‘秘密联盟’的标记是三枚交错的钥匙，你查案时若见到，立刻停手——他们清理‘污点’的速度，比灵研所的档案销毁程序还快。”
“你呢？”李豫突然问。
沈心烛的脚步顿在门边，没回头：“我还有三管样本没做完。”门被轻轻带上，咔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彻底锁死了。
办公室又静了下来。李豫松开手，U盘上已经印出五个深深的指痕。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楼下的梧桐叶上，发出“噼啪”的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要闯进来。远处的灵研所主楼亮着灯，那曾是他眼里最亮的星，此刻却像一只蛰伏的巨兽，在夜色里露出獠牙。
他坐回电脑前，将U盘插进接口。屏幕骤然亮起，弹出的加密界面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海水母的触须，缠上他的眼睛。李豫闭上眼，手指悬在键盘上空——那串密钥是他的警号加生日，是他和牺牲的搭档共用的加密方式。指尖落下时，键盘发出轻微的“嗒”声，像在为他的过去敲下句点。
进度条开始缓慢移动，蓝白相间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窗外的云压得更低了，墨色里渗着铅灰，连最后几缕月光都被啃噬干净。李豫盯着进度条，看见它爬过10%——像看见自己十年的信仰剥落了一块；爬过50%——搭档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别信他们”的声音突然清晰；爬过90%——他猛地攥紧鼠标，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背上突突直跳。
当进度条抵达100%的刹那，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撕裂夜幕，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也照亮了屏幕上缓缓弹出的文档标题——
《灵研所“深渊回响”计划 phase 3 实验记录》
李豫的呼吸停了。他看着那行字，像看着一张来自地狱的请柬。鼠标箭头在“解密”按钮上悬了三秒，最终落下。
文档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意从屏幕里涌出来，裹着陈年的血腥气，漫过他的脚踝，爬上他的脊梁。
真相的门，开了。门外，是比深渊更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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