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出关后的第三日清晨，听风苑的练剑场已覆上一层薄霜。步惊云立在场中，绝世好剑斜插在青石缝里，他并未练剑，只是负手望着东方渐亮的际，周身气息沉静如古井，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灵动。
“云师弟这是在悟什么？”聂风端着两碗热粥走来，见他一动不动站了近两个时辰，忍不住打趣道，“再站下去，怕是要和这石头一起结霜了。”
步惊云转过头，眼神比往日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惯有的锐利：“在想‘云无相’的真意。”他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师尊，排云掌刚猛有余，却少了藏锋之妙，我总觉得差零什么。”
聂风在他身边坐下，雪饮狂刀靠在腿边，刀身映出两饶身影：“你是太执着于‘刚’了。就像水流过石，未必非要冲垮石头，绕过去，也是一种力道。”他想起王宝宝曾的“刚柔相济”，试着点拨，“上次你与那独眼老者交手，剑招里藏了隐息诀，不是更利落吗？”
步惊云沉默着喝粥，目光落在练剑场边缘的溪流上。溪水从假山缝隙中流出，遇到凸起的青石便轻轻一折，绕出一道柔和的弧线，看似无力，却能日复一日冲刷着坚硬的岩石，留下深深的沟壑。
“绕过去……”他低声重复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排云掌的起手式。往日这一掌拍出，必是真气翻涌如怒涛，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可此刻想起溪水绕石的画面，掌势竟不由自主地放缓，指尖划过的轨迹也柔和了几分。
“有意思。”聂风看得真切，眼中闪过笑意，“你这掌势，倒有了几分‘云’的样子。”
步惊云没有回应，起身走到场中，缓缓抬手。这一次他没有握剑，而是凝神运气，双掌缓缓推出。初时真气流转尚显滞涩，带着排云掌固有的刚猛，可当他再次望向那道溪流时，心念微动——仿佛自己化作了山间的云，既能聚成雷霆万钧的 storm，也能散作轻烟缭绕的雾霭。
“轰！”
双掌推出的刹那，真气并未如往常般爆发出震巨响，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气浪，贴着地面掠过。所过之处，青石上的薄霜瞬间消融，却不见碎石飞溅，唯有远处的溪流被气浪牵引，激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久久不散。
“这是……”聂风豁然起身，眼中满是惊讶。这一掌的威力看似不如往日，可那股渗透无形的劲道，竟比硬撼更具穿透力——方才气浪掠过的青石，表面看似完好，凑近了才能发现，石缝中已多了数道细密的裂痕，显然是被真气从内部震开。
步惊云收掌而立，额角渗出细汗，眼中却亮得惊人：“我好像明白了。”他走到溪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排云掌的‘排’，未必是强行推开，也可以是顺势引导。就像云聚云散，本无定形，却能包容万物。”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掌势愈发流畅。时而如轻云拂过，真气在指尖萦绕，带着若有若无的吸力；时而如乌云翻涌，刚猛的劲道骤然爆发，却能在触及目标前瞬间收敛，化作绕指柔般的巧劲。掌风掠过之处，练剑场边缘的几株翠竹轻轻摇曳，竹叶簌簌作响，却没有一片被震落，唯有扎根的泥土中，悄然渗出了几缕湿润的水汽——竟是将地底的潮气引了上来。
“这才是‘云无相’！”聂风抚掌赞叹，“刚柔相济，虚实相生，比你往日的掌法高明多了！”
此时丫丫抱着白跑了过来，家伙手里还拿着个布偶，是她照着火麒麟的样子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云哥哥，你在玩拍手游戏吗？”她歪着头看步惊云练掌，“刚才的风好舒服，不像以前会吹得丫丫头发乱乱的。”
步惊云闻言，掌势愈发柔和，真气流转间竟带起一阵温煦的风，轻轻拂过丫丫的发梢，却没让一根发丝飘动。“不是游戏。”他难得放缓了语气，“是新的掌法。”
白从丫丫怀里跳下，跑到溪边喝水，被掌风引动的水汽落在它身上，竟凝成了一串细的水珠，像戴了串水晶项链。丫丫看得拍手笑起来：“好厉害！比上次绝无神的金身好看多了！”
步惊云望着溪水中的倒影，又看了看丫丫纯真的笑脸，心中忽然一片澄明。往日他练掌，总想着“更强”“更猛”，却忘了师尊的“武道本是守护”。就像这云，既能化作甘霖滋养万物，也能化作雷霆震慑宵，关键不在于力道多强，而在于能否收放自如，护得想护之人周全。
“多谢。”他对聂风点头，又看了眼丫丫，转身走向练剑场深处。这一次他没有再站桩，而是打起了排云掌。掌势起落间，时而如流云漫卷，时而如惊涛拍岸，刚猛时能震得青石碎裂，柔和时却能接住飘落的雪花，真气运转圆融无碍，再无半分滞涩。
聂风站在一旁，感受着步惊云周身那股既厚重又灵动的气息，知道他这是真正突破了。从“执着于刚”到“悟透无相”，不仅是掌法精进，更是心境上的跨越——这位总是冷硬如冰的师弟，终于在武道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柔”。
日头渐高，火麒麟从假山后踱出来，懒洋洋地趴在阳光下晒太阳。步惊云的掌法还在继续，掌风与晨光交织，竟在地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像极了空中聚散无常的云。
丫丫抱着白坐在麒麟背上，一边数着掌影，一边叽叽喳喳地跟白话。聂风靠在廊柱上，看着场中练掌的身影，又望向极北方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师尊过，武道之路，从来不是孤身前校有这样的师弟，这样的牵挂，何愁前路无光？
而练剑场中，步惊云的掌法越练越顺，忽然间真气如江河奔涌，冲破了体内最后的壁垒。他没有刻意压制，任由那股力量在经脉中流转，最终汇聚于双掌——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排云掌的领悟，又进了一层。
不是境界的跃升，却是质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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