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野草没及腰际，每片草叶都沾着夜露，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像无数只倒竖的眼睛。风穿过草间，发出“呜呜”的声响，仔细听，竟像是有人在坟堆后磨牙，齿尖摩擦的脆响混着草叶的沙沙声，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那儿。”毛方的剑指向最深处的一座孤坟，坟头没有碑，只插着根断矛，矛尖锈得发红，像凝固的血。坟前的泥土新翻不久，上面印着串奇怪的脚印——没有趾头，只有五个圆洞，像是用骨节踩出来的。
阿秀的红线突然缠上断矛，线身剧烈震颤，竟渗出细如发丝的血珠。她凑近一看，断矛的裂缝里卡着些碎布，布料的纹样和柳月仙戏服上的牡丹如出一辙。“是柳月仙的东西……”她声音发颤，“她来过这儿。”
海的斧头突然劈向坟侧的野草，草丛里滚出个黑木匣子，匣盖刻着镇长大印的纹样。他一脚踹开匣盖，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堆发黄的卷宗，最上面那页用血写着“冤”字，笔画扭曲，像是用指甲划上去的。
“是当年的卷宗！”达初翻着卷宗，指尖突然顿住，“这里记着……镇长他爹当年不仅受贿，还亲手杀了七个想翻案的书生，尸体就埋在这坟底！”
话音未落，孤坟突然“噗”地塌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洞里涌出的不是土腥气，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墨汁的酸腐味。洞口边缘的泥土里，钻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墨块，正往众人脚踝上抓。
“是书生的冤魂！”毛方的剑燃起金光，剑气劈向洞口，金芒撞上洞壁的瞬间，洞里传出凄厉的惨叫，无数张被墨汁染黑的脸贴在洞壁上，七窍流着黑血，“他们被埋时还在写血书！”
阿秀的红线缠上最近的一只手，线端探进那只手的指缝，竟摸出半块没写完的砚台。她突然明白柳月仙的用意——她把戏服碎片留在坟前，是在指引他们找到这些被活埋的书生。
“下去！”毛方拽着阿秀跳进洞口，洞底是间石室，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血字，“贪官当道，书生以血为墨，以骨为笔，只求地昭昭”——字迹深入石髓，每笔都带着未干的血痕，像是刚刻上去的。
石室中央摆着七口棺材，棺材盖都敞着，里面躺着的不是骸骨，是七具穿着青衫的虚影，手里都握着半截白骨笔，笔尖还在石地上写着字，墨痕是新鲜的血。
“他们还在写……”阿秀看着石地上不断延伸的血字，突然发现所有字迹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汇聚——棺材后的石壁。她用红线缠上白骨笔，笔尖突然转向，在石壁上划出道裂缝，裂缝里露出个暗格，暗格里藏着个青铜鼎，鼎里盛着半鼎黑血，血里泡着颗人头，双目圆睁，正是镇长他爹的头颅！
“是镇长大人！”海的斧头劈向青铜鼎，鼎身却发出金属撞击的脆响，头颅突然睁开眼，黑血从眼眶里涌出，化作条血蛇，直扑阿秀的面门。
“是‘血煞’！”毛方的剑横在阿秀身前，金芒与血蛇相撞，迸出的火星落在血字上，血字突然燃烧起来，化作七道火蛇，缠住血蛇的七寸，“这些书生的血字含着浩然正气，能克阴邪！”
阿秀的红线缠上青铜鼎的三足，线身沾着的血珠滴进黑血里，黑血瞬间沸腾，头颅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张被他害死的人脸从血里浮出来，抓向头颅的五官。“是柳月仙！还有那些书生！”阿秀看着其中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戏台上柳月仙的虚影，“他们在索命！”
海的斧头带着劲风劈向头颅，斧刃嵌入头骨的瞬间，头颅突然炸开，黑血溅满石室，落在血字上，血字燃烧得更旺，七具青衫虚影在火中渐渐清晰，手里的白骨笔指向暗格深处——那里藏着枚玉印，印上刻着“甘田县印”，正是当年县官的官印。
“官印上沾着七书生的血！”达初突然明白，“镇长他爹用官印镇压冤魂，只要毁了印，他们就能安息！”
阿秀的红线缠上官印，心口的旧伤突然渗出血珠，顺着红线滴在印上。玉印接触到柳家血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印上的血痕化作青烟，七具青衫虚影对着阿秀深深一揖，化作七道红光钻进石壁的血字里，血字瞬间凝固，不再燃烧，只留下温润的光泽，像被晨露打湿的墨痕。
石室开始剧烈摇晃，洞口传来镇长的嘶吼：“你们敢毁我爹的坟！我让你们陪葬！”他竟带着家丁往洞里扔火把，想把众人烧死在里面。
“走！”毛方拽着阿秀往洞口冲，剑穗上的铜钱自动飞出去，挡住落下的火把，金芒在头顶织成道护罩。海的斧头劈开洞壁的裂缝，露出条通往乱葬岗外的密道，密道的土墙上，刻着柳月仙的名字，笔画温柔，像是女子的笔迹。
“是她挖的密道……”阿秀摸着墙上的名字，突然明白柳月仙早就布好了局——用戏服引他们来坟地，用卷宗指认凶手，用密道给他们留退路，“她等这一等了三十年。”
冲出密道时，边已泛起鱼肚白。乱葬岗的孤坟彻底塌陷，镇长和家丁被埋在碎石下，只露出只抓着卷宗的手，指缝里还卡着半块血写的“冤”字。
阿秀回头望了眼塌陷的坟地，石壁上的血字在晨光里泛着微光，像无数支举着的白骨笔，在地间写下“昭雪”二字。她摸着发间的星屑，骨笛残留的凉意已化作温暖，这一次，她听见的不是磨牙声，是书生们在风中吟诵的诗句，清朗如晨钟。
毛方将官印和卷宗交给赶来的巡抚，剑上的血珠滴在乱葬岗的草地上，竟长出丛丛艾草，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双清明的眼睛。
“结束了。”海扛着斧头往镇上走，斧刃上的血痕被晨露洗得发白，“该给学堂的孩子们上算术课了。”
阿秀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密道墙上柳月仙的名字在晨光里渐渐淡去，像终于放下的执念。她知道，这甘田镇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藏在阴森里的冤屈，终会被阳光照亮；那些扣人心弦的打斗，不过是为了让正义的笔，能继续在人间书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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