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晨。
整个港岛的报摊，都像被投下了一颗舆论的炸弹。
《东方日报》的头版头条，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黑体大字，刊登了一张高清照片。
照片上，陈浩南正狼狈地将一个昏迷的男人拖进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背景是尖沙咀混乱的街头和破碎的玻璃。他的脸上，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麻木和疲惫。
标题，比照片更伤人。
《震惊！昔日铜锣湾揸Fit人，沦为三流剧组保镖！洪心没落，还是时代的悲哀？》
这篇文章，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洪兴社团的心窝。那些还在靠着“陈浩南”这个名字吹牛的老一辈古惑仔，拿着报纸，手都在抖。一些当年跟着陈浩南混的弟，在茶餐厅里，被人指指点点，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不出来。
尊严，正在被人按在地上，用最廉价的油墨，反复摩擦。
“我操！”
一声咆哮，在细b刚刚租下的临时安全屋里炸响。
马军，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报纸，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无法抑制的狂喜。
“南哥！南哥你快看！我们火了！”他冲到正在用药酒擦拭手臂的陈浩南面前，把报纸几乎怼到了他的脸上，“免费的！这他妈是免费的头版头条！你知道买这个版面要多少钱吗？几十万！我们省了几十万的宣传费！”
陈浩南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张刺眼的报纸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马军还在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人物弧光！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人物弧光！一个堕落的英雄，在泥潭里挣扎！这比我写的剧本还要精彩！庄家！庄家一定是看到了我们昨拍摄的素材，被我们的艺术追求所感动，所以才自掏腰包帮我们做宣传！这是知己！是伯乐啊！”
陈浩南，放下了药酒瓶。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像是凝固了。
细b和他那几个手下，大气都不敢喘，悄悄地，往墙角缩了缩。
“这是你搞的鬼？”陈浩南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有千斤重。
“我？”马军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一脸“你太看我了”的表情，“我倒是想！可我没有这种才的营销头脑！我只懂艺术！这是意！是电影之神在眷顾我们！”
陈浩南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比哭，还让人难受。
他没有再什么，只是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向门口走去。
“哎！南哥！你去哪？”马军追了上去，“我们下午还要去勘景！爆破组的钱我都付了！”
陈浩，没有回头。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将身后那个，属于疯子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彻底关上。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o记，总部。
白板前，烟雾缭绕，像个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指挥部。
黄志诚把那份《东方日报》，死死地按在白板上，正好盖住了“神话电影”那几个字。
“看到了吗？”他指着报纸，对着一屋子愁眉苦脸的下属，低吼道，“这不是黑社会，这是他妈的战争！舆论战！”
“他们不只是在街头劈友，他们还在制造新闻！他们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洪兴，已经不行了！他们想把陈浩南这块最后的招牌，踩在脚底下，碾碎！”
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问道：“头儿，这会不会，是东星做的？他们昨刚打完，今就见报，太巧了。”
“东星？”黄志诚冷笑一声，“乌鸦有这个脑子？骆驼有这个闲钱？他把整个东星卖了，都买不起《东方日报》的头版！”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报纸上“神话电影”的出品方信息，虽然被遮住了，但他知道，它就在那里。
“有人，在用钱，当武器。”
“他在告诉我们，他不仅能买来AK，还能买来媒体的笔杆子。”
黄志诚深吸一口气，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查！给我查这家报社的广告部！我要知道，这笔钱，是从哪个户头，打过来的！”
浅水湾，蒋家大宅。
蒋生坐在花园里，面前的石桌上，也放着一份《东方日报》。
他戴着老花镜，看了很久。
陈耀，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他，是在逼我。”蒋生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逼我，把陈浩南，召回来。”
“他知道，洪兴，不能没有这块招牌。他把招牌，扔在地上，让所有人都来踩一脚，然后，看着我，会不会去捡。”
太子，穿着一身运动服，从外面晨跑回来。
他拿起桌上的报纸，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爸，你想多了。”
他把报纸，扔回桌上，像扔一张，废纸。
“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聊人，怎么保护洪兴？”
他拿起毛巾，擦着汗，从蒋生身边走过，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时代，变了。”
“现在，不是靠谁的名气大。”
“是靠，谁的刀，更快。”
穹安保，顶层办公室。
杨，看着光屏上，那个独自一人，走在铜锣湾街头，背影萧瑟的陈浩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养生，将一把，刚刚保养好的，SG550狙击步枪，装回枪箱。
“老板，杀人，何必用刀。”
“有时候，一支笔，比一百支AK更伤人。”杨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它杀死的，不是肉体，是尊严。”
他看着屏幕上，陈浩南走进了一家，很旧的游戏机中心。
那是他，当年，发迹的地方。
“当一个饶尊严，被彻底剥夺之后，他会做什么？”杨像是在问养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养生沉默片刻，回答：“他会，不惜一切，把它拿回来。”
“得好。”
杨笑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Eva的号码。
“杨先生。”
“帮我，匿名，给o记的黄志诚警司，送一份礼物。”
Eva的声音，依旧冷静：“什么礼物？”
杨看着屏幕上，那个，在嘈杂的游戏机中心里，显得格格不入的，陈浩南。
“一份，‘神话电影’的，完整，资金流水。”
“告诉他。”
杨嘴角的弧度，像一个，刚刚布下棋局的，棋手。
“影评人，看戏，可以。”
“但，总不能，连谁买的票，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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