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薄雾尚未散尽,观月居外的青石径上,露水晶莹。
东郭源早早候在院门外。
晨风微凉,吹动他额前几缕墨发。
他面色平静,心下却如这晨雾般迷蒙。
不用灵力,修葺石径?
这与他想象中的“指点”或“考验”相去甚远。
陆熙推门而出,依旧是那身素雅青衫,气息温润如常。
他看了一眼东郭源。
“来了?”陆熙语气平和。
他指了指脚下石板上一些已松动缺损的路。
“今日起,你的功课便是它。”
“将这段路修补平整。”
“是。”东郭源躬身,没有任何多余疑问。
陆熙补充道:“记住,只准用寻常工具,不准动用半分灵力。”
“需寻其纹理,顺势而为,如同照料一株娇嫩的花。”
东郭源心中疑惑更甚。
不过道基巅峰的体魄,即便不动用灵力。
修复这区区石径也该是轻而易举。
但他面上未显,只是温顺应道:“晚辈明白。”
工具是再普通不过的铁钎、石锤、一桶调好的灰浆。
东郭源蹲下身,手指拂过一块松动石板的边缘。
入手冰凉粗糙。
他如陆熙所,不用灵力增幅臂力,用铁钎嵌入石板缝隙,轻轻撬动。
“咦?”
石板比想象中更“沉”,更“韧”。
是一种……仿佛与大地根系相连的沉滞福
他稍稍加力,肌肉微微绷紧,石板才发出“喀”的轻响,松动开来。
这只是开始。
搬运新的石板、校准位置、填补灰浆、敲击固定……
汗水很快从他的额角渗出。
阳光逐渐炙烈。
东郭源的衣衫后背,渐渐被汗水浸透。
手臂因持续重复的动作而泛起酸胀福
这不对。
他再次停下,甩了甩酸痛的手腕。
看着才修补了不到三丈的石径,眉头微蹙。
即使不动用灵力,以他道基巅峰的肉身强度。
完成这种工作量也应如呼吸般轻松。
绝不该流汗,更不该感到肌肉酸胀。
可现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灰尘和汗渍弄脏的手。
这种“累”,并非灵力耗尽的空虚。
而是被“约束”后产生的属于凡饶疲惫。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枷锁,不仅锁住了他的灵力,也将他超凡的肉体力量。
限制在了一个“平凡”的框架内。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东郭源直起身,望向观月居的方向。
竹影掩映,静悄悄的。
陆前辈就在里面,或许正看着他。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压下心中翻腾的疑问。
既然应允了,便做到底。
他重新蹲下,捡起石锤。
这一次,他不再去想为何会累,而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这块石板上。
它的形状,它与相邻石板的契合度。
灰浆涂抹的均匀……
心,似乎随着这简单重复的动作,慢慢沉静下来。
耳边是虫鸣鸟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
正午时分。
最后一块石板被嵌合,敲实。
东郭源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
整整一上午,他只修好了不到十丈路。
浑身已被汗水湿透,手上沾满灰浆和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所谓的“感悟”。
没有灵力增长,没有境界松动,没有豁然开朗。
只有实实在在的体力消耗。
和一片空茫的……平静?
他走到院门前的水缸边,舀起一瓢清水,冲洗了手脸。
冰凉的水让精神一振。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虽然依旧沾着尘土。
但姿态已然恢复恭谨,走向陆熙所在的正屋。
陆熙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面前摊着一卷书,手边清茶袅袅。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东郭源身上顿了顿。
掠过他那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沾着泥灰的手指。
最后落在他平静甚至有些温顺的脸上。
陆熙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
他以为会看到困惑、不耐,甚至隐藏得很好的怨怼。
毕竟,让一个道基巅峰才。
像个普通工匠一样干一上午粗活,还不能用超凡力量。
多数人即便表面服从,眼神也总会泄露些什么。
但东郭源没有,他的眼神很静。
“陆前辈。”东郭源躬身行礼,“石径已修葺一段,请您查验。”
陆熙合上书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不急。”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喝口茶。”
陆熙将一杯新沏的茶推了过去。
东郭源依言坐下,双手捧起茶杯。
他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叶芽,心中依旧疑惑。
——————
正午的冰璃苑厨房,光线明亮。
空气中却弥漫着与往日清冷不同的烟火气。
南宫星若一身锦裙,冰蚕丝的料子在窗口透进的阳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此刻却与她身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系着一条显然是临时找来的素色棉布围裙。
手上沾着些许面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如临大敌的肃穆。
姜璃站在她身侧,玄色衣裙外同样罩着围裙。
长发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清冷中添了几分居家的温婉。
她面前摊开放着几样食材。
一条处理好的新鲜银鳞鳜,肉质细嫩。
一碟嫩豆腐、一把翡翠豆苗、几只饱满的菌菇,还有一碗浸泡着的晶莹灵米。
旁边灶上,一只陶罐正用极的火煨着,隐约飘出菌菇与老母鸡的醇香。
“今日我们试试三菜一汤。”姜璃声音柔和。
“银鳞鳜可清蒸,取其本味鲜美,最考较火候分寸。豆腐与菌菇同烧,需入味均匀。”
“翡翠豆苗清炒,求其脆嫩爽口。”
“最后是这煨了半日的菌菇鸡汤,已是底子,只需最后调味。”
她看向南宫星若,道:“不用灵力,只凭眼、手、心。我们从处理这条鱼开始。”
姜璃将鱼放在砧板上,递过一把薄而锋利的厨刀。
“清蒸鱼,外观需完整。刮鳞去内脏,手法要轻、准,不可破胆,亦不能伤及过多鱼肉,损其形态。”
南宫星若深吸一口气。
她握住厨刀,刮鳞,手腕用力。
第一下,力道没控制好,几片银鳞带着些许鱼肉飞溅开来。
“呀!”趴在门口观望的南宫星柒轻呼一声。
林雪捂嘴偷笑,声道:“若儿在给鱼‘练剑’呢!”
南宫星若脸颊微热,凝神屏息。
她回想起姜璃的话——“感受刀刃接触时的阻力与角度”。
她放慢动作,手腕微调,刀刃贴着鱼身逆向轻推。
这一次,银鳞如雪片般脱落,整齐干净,鱼肉完好无损。
去内脏更需心。
她学着姜璃的示范,在鱼腹下划开口,手指探入,轻柔地将内脏完整取出。
整个过程,她全神贯注,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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