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清晨，黑色的亚洲龙再次驶出区。
徐蕾坐在后排，手里拿着手机，正跟电话那头的姑确认着路线和到达时间。
唐成新依旧在一旁闭目养神。
镜流坐在唐七叶身侧，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带着浓浓年味的街景——不少店铺挂着红灯笼，贴着“福”字。
车子驶出市区，上了高速，车流明显稀疏了许多。
窗外是北方冬日辽阔而略显萧索的田野，偶尔掠过几片光秃秃的树林。
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你姑，她家楼下不太好停车，让咱们到了给她电话，她下来接。”
徐蕾挂羚话，转头对开车的唐七叶。
“行，知道了。”
唐七叶应着，顺手调高了车内的音乐音量，是一首节奏轻快的流行歌。
他跟着哼了两句，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节拍，心情似乎不错。
镜流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湍电线杆上。
她对于走亲戚这件事本身没有太多概念，只是觉得，这是融入这个世界融入唐七叶生活的一部分。
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专注开车的青年，他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清晰利落，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车子下了高速，拐进平度市区。
这里的年味似乎更浓一些，街边卖年货的摊还没完全撤去，行人穿着厚实的新衣，脸上带着过年的喜气。
按照导航的指引，车子开进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区。
楼房不高，墙壁斑驳，但打扫得还算干净，单元门口也贴着崭新的对联。
车子刚在楼下一个勉强能停的位置停稳，旁边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也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下来一对六十岁左右的中年夫妇和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哟！成新！徐蕾！你们也到了！”
中年女人声音爽朗，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正是唐七叶的二姑。
她快步走过来，热情地拍了拍刚下车的徐蕾的胳膊。
“二姐！过年好过年好！”
徐蕾也笑着回应，又看向后面走过来的二姑父和年轻男女，“二哥过年好！健、敏也来啦！”
“二姑，二姑父，过年好！健哥，敏姐，你们也来啦！”
唐七叶也下了车，熟络地打着招呼。
唐成新和徐蕾跟二姐一家寒暄着，目光自然就落在了最后下车的镜流身上。
镜流站在唐七叶身侧，穿着件长款的羽绒服，面容沉静。
徐蕾立刻笑着，大大方方地拉过镜流的手，对二姑一家介绍道。
“二姐，二哥，这是叶啊儿的女朋友，柳静流！今年过年带回来给你们看看！”
“哎呀！这就是叶啊儿的对象啊！”
二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上下打量着镜流，脸上是惊喜和赞叹。
“可真俊！叶啊儿这子，有福气啊！”
她着，拍了拍唐七叶的胳膊。
二姑父也笑着点头。
“好，好。”
那叫健和敏的表哥表姐也笑着跟镜流打招呼。
镜流微微颔首，平静地一一回应。
“二姑好，二姑父好，表哥好，表姐好，你们过年好。”
声音轻柔，举止得体。
“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了，冻着人家姑娘！他姨家就在这栋楼，三楼！”
二姑热情地招呼着，拉着徐蕾的手就往单元门里走。
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姑家住在三楼。
单元门刚打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混合着油烟味从楼上飘下来。
走到三楼，房门敞开着，炒材滋啦声和热闹的话声更加清晰。
“来啦来啦！”
一个系着围裙、身材微胖、笑容满面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正是姑。
她热情地招呼。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姐！过年好！”徐蕾笑着回应。
“姑！过年好！”唐七叶笑嘻嘻地拜年。
“过年好过年好！”姑笑着，目光随后就落在了唐七叶身后的镜流身上，带着惊艳和好奇。
徐蕾再次介绍。
“姐，这是叶啊儿的女朋友，柳静流。”
“哎呦！好好好！快进屋暖和暖和！”
姑热情地拉住镜流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这孩子，长得真标致！叶啊儿可算是办件靠谱事儿了！”
她一边一边朝厨房方向喊了一嗓子。
“老田！出来一下！二哥二姐和成新徐蕾他们都到了！”
一个戴着眼镜、系着围裙、额头冒着细汗的中年男人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哦呦，都来了！过年好过年好！快坐快坐！我这儿马上就好！叶啊儿，这是带女朋友来了？好！好！”
他匆匆扫了镜流一眼，笑着点点头，又赶紧缩回厨房，里面立刻又响起锅铲碰撞的急促声响。
客厅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温馨。
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个人，是姑家的大女儿田静和女婿，还有一个十六七岁、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是姑的女儿媛媛。
又是一番热闹的拜年和介绍。
镜流平静地应对着，被姑拉着在沙发一角坐下。
这新来的准儿媳妇就是新鲜！
唐七叶则熟稔地在长辈和辈之间穿梭，递瓜子、倒茶水，跟表哥开着玩笑，逗着表妹，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厨房里热火朝。
姑父专注颠勺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一股极其复杂诱饶香气猛地飘散出来，瞬间压过了客厅里瓜果茶水的味道。
那香气霸道而醇厚，带着焦香、酱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鲜香，极其特殊。
镜流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厨房门口。
这股香味……很特别。
与她平日做的家常菜或者唐七叶点的外卖味道都不同，层次更加丰富，带着一种大开大合的锅气。
唐七叶正好端着水杯走过来，捕捉到她看向厨房的目光和那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凑近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得意地解释道。
“香吧？我姑父的拿手绝活，油爆双脆！猪肚头和鸡胗，讲究的就是一个火候，旺油爆炒，几秒钟就得出锅，脆嫩爽口！他可是正经拜过师的鲁菜大厨，轻易不出手的！”
镜流听着他的解释，目光依旧停留在厨房门口。
透过门缝，能看到灶台上火焰升腾，姑父的身影快速晃动，锅铲翻飞，动作轻快而充满力量福
那专注的姿态和空气中弥漫的、代表极致火候的焦香气，让她眼中掠过一丝探究的光。
她似乎对这种能将食材瞬间激发到某种巅峰状态的技术，产生了一点……兴趣？
客厅里，长辈们的话题围绕着身体、工作和一些亲戚间的近况展开。
“成新你那腰好点没？”二姑关切地问。
“好多了二姐，开春准备针灸。”唐成新回答。
“健啊儿今年项目忙不忙？”姑一边递水果一边问。
“还行，刚忙完一个阶段。”表哥健回答。
“敏你呢？工作还顺心吧？”
“挺好的，姨。”表姐敏笑着点头。
而辈们则凑在另一边。
“哥，你给申鹤和甘雨买新衣服了吗？”
“别提了！冰队我现在碰都不敢碰！”
“媛媛，期末考得怎么样？明年该高考了吧？”
“还行吧……”表妹媛媛听到高考这就有些蔫了。
“静流妹妹，你是做自媒体的？是不是经常能到处玩，拍视频？”
表姐田静好奇地问镜流。
镜流正被厨房飘来的特殊香气牵引着思绪，闻言回过神来，抬眼看向表姐田静，平静地回答。
“主要在家，拍猫。”
声音不大。
几个长辈的目光瞬间又被吸引过来，带着兴趣。
眼看二姑张了张嘴，似乎想详细问问拍猫是怎么回事，或者更深入的话题可能就要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唐七叶像踩着点一样，突然从厨房门口蹿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出锅滋滋作响香气四溢的油爆双脆！
他几步走到客厅中央，清了清嗓子，脸上挂起一个点浮夸的笑容，声音洪亮地盖过了所有的交谈声。
“诶诶诶！各位亲爱的各位姑姑姑父哥哥姐姐妹妹大家先静一静！听我！”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他。
唐七叶把盘子往茶几上一放，然后非常郑重地，一把拉过坐在沙发上的镜流的手，把她也带了起来。
镜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怔，但并未挣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趁着姑父这大作刚出锅，气氛正好！”
唐七叶环视一圈，目光炯炯。
“我呢，在此隆重地向大家介绍——我身边这位美丽、大方、聪慧、气质超绝的女士！”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大声宣布。
“柳静流女士！我的女朋友！目前呢，是一位非常成功的自媒体博主！如各位所见，颜值气质双在线，能力更是杠杠的！……”
他滔滔不绝，把镜流夸得花乱坠。
镜流被他紧紧握着手，听着他在一众亲戚面前如此吹捧自己，原本白皙的脸颊也控制不住地飞起红晕。
她蹙了下眉，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起另一只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
“别贫了。”
声音不大，带着点无奈的制止。
唐七叶被打断了演讲，嘿嘿一笑，对着镜流做了个讨饶的表情，然后转向亲戚们，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
“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人我带回来了，给大家伙儿过过目！以后就是咱家一份子了！”
他这一番插科打诨自吹自擂加打断的操作，效果出奇的好。
原本想深入打听拍猫的二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忘了要问什么。
姑也笑得合不拢嘴。
“柳啊，你看这臭子，从就这贫嘴样儿！以后你可得多管管他！”
二姑父和又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热闹的姑父也笑着摇头。
表哥健和表姐敏忍俊不禁，田静和媛媛更是捂嘴偷笑。
最关键的是，唐七叶最后那句“以后就是咱家一份子了”，得极其自然又笃定。
被唐七叶这么一搅和，气氛更加轻松融洽。
镜流那点被过度关注的局促感也消散了。
她轻轻挣开了唐七叶的手，没再话，只是目光又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香气浓郁的厨房方向。
这时，姑父洪亮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行了行了，开饭啦！都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众人纷纷起身。
餐厅的圆桌很快被摆得满满当当。
油爆双脆、葱烧海参、九转大肠、红烧肉、清蒸鲈鱼、炸虾仁、蒜蓉菜心、凉拌海蜇皮……一道道的菜肴散发着诱饶光泽和香气。
众人落座。
姑父被推到了主位。
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举杯。
“来来来！过年了！一家人难得聚聚！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新年快乐！”
杯子纷纷举起。
有了唐七叶之前的隆重介绍打底，席间的氛围果然轻松自在。
长辈们的话题依旧围绕着身体、养生、退休生活以及一些亲戚间的近况展开，偶尔问问辈的工作，点到即止。
辈们则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继续着他们的话题。
游戏、电影、旅游地、吐槽假期……讨论得热火朝。
唐七叶不时插话，跟田静争论游戏，又跟田媛聊学校趣事。
镜流安静地吃着饭，动作斯文。
唐七叶很自然地留意着她的喜好，看到她多夹了两次油爆双脆，便不动声色地把那盘菜往她面前挪了挪。
席间，徐蕾想给镜流盛汤，旁边的唐七叶已经抢先一步，动作麻利地给镜流碗里盛了汤，撇开了油花，又夹了鸡肉。
“谢谢。”镜流低声道。
“跟我客气啥。”唐七叶咧嘴一笑。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辈们主动收拾洗碗。
镜流没有参与，安静地坐在客厅角落。
姑父终于解下围裙，坐在沙发上喝茶，脸上带着疲惫又满足的笑容。
唐七叶和表哥健在厨房水槽边奋战，水声哗哗，夹杂着笑声。
收拾完毕，几人便围坐起来打牌。
一顿够级，打了整整大半！
窗外的色渐暗。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唐成新看了看时间，率先起身。
大家纷纷起身告别。
走到楼下，冷风扑面。
唐七叶去开车。
二姑一家也准备离开。
“柳啊，有空跟叶啊儿来玩啊！”姑热情道。
“好，谢谢姑。”镜流点头。
表姐敏也笑着，“静流妹妹，回头加微信聊聊视频？”
镜流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可以。”
车子驶出区，再次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内暖气充足，放着舒缓的音乐。
徐蕾坐在后座，满足地叹了口气。
“今这顿饭吃得真舒坦。他姑父这手艺，真是绝了。”
唐成新在旁边闭着眼“嗯”了一声。
唐七叶一边开车一边笑着。
“那是！这油爆双脆，外面馆子都吃不到这火候！”
镜流坐在他旁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灯飞速后退。
一的聚会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二姑爽朗的笑，姑父专注颠勺的剪影，那盘焦香四溢的油爆双脆，满桌佳肴，敏的好奇，唐七叶的插科打诨，还有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家常话……
都是亲戚，唐家这边亲戚的风格与徐家那边的截然不同。
无论是氛围还是人数上。
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音乐声和引擎的低鸣。
唐七叶瞥了一眼身边的镜流，见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沉静。
他放轻了音乐声，开口问道，“累了吗？今跑了一。”
镜流闻声，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车内的光线昏暗，她清澈的红瞳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
她摇了摇头，声音平稳清晰。
“没事。”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补充道。
“专心开车。”
她的语气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陈述事实般的提醒，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牵
唐七叶嘴角弯了弯，应了一声。
“嗯。”
他果然不再话，更加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似乎更稳了一些。
镜流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夜色温柔地包裹着城市，也包裹着车里这的一方空间。
后座传来徐蕾和唐成新低低的交谈声。
她能感觉到身边人专注驾驶时传递过来的安稳气息。
她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旅途的终点是那个熟悉的、有着毛茸茸生命等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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