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只僵住了几息时间，强烈的理智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不能当众推开他，那会让他下不来台，但也不能任由他继续抱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用带着一丝哽咽和激动的声音道：“感谢景王兄打败北狄，为我哥哥报仇！让景王兄担忧了！” 话音未落，她手上已暗暗用力，试图推开他。
萧景玄感受到了她的推拒，手臂微微一顿，最终还是顺势松开了她，只是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她脸上，不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蓝羽得以脱身，立刻后退半步，微微垂眸，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如芒在背。
陈文锡此时也走了过来，见到蓝羽眼眶微红，只当她是因为大仇得报，情绪激动，连忙温声安慰道：“羽儿，你哥哥的仇已报，他在有灵，也能安息了。你切莫过于感伤，保重身体要紧。”
蓝羽顺势而下，对陈文锡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先生的关心。哥哥的仇已经报了，我不会再沉溺于悲伤，请先生放心。” 她将“哥哥”二字咬得稍重，仿佛刚才的“激动”是因为“兄长”大仇得报。
然后，她重新看向萧景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惊讶与关切的笑容：“景王兄，你怎么提前回京了？路上可还顺利？” 她试图将话题引开，化解眼前的尴尬。
萧景玄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她脸颊那侧，那原本明显的伤痕，如今只剩下几条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粉色印记。他伸出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怜惜地，轻轻抚过那道疤痕，声音低沉：“这便是……萧景华所伤？”
蓝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又吓了一跳，肌肤相触的地方仿佛有电流窜过，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甚至微微偏头，顺势用抬手整理鬓发的动作，避开了他的手指，语气轻松地道：“已经好了，无碍的，劳景王兄挂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她避开他触碰的瞬间，萧景玄周身那刚刚回升一点的温度，再次骤降，气息重新变得冷冽。
蓝羽心中暗暗叫苦，这男饶心思，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以捉摸。她不敢再与他单独“对峙”下去，连忙侧过身，引向身后的林文轩，对萧景玄介绍道：“对了，景王兄，这事当初还多亏了兄长林大人。兄长，这位便是景王兄。”
身后的林文轩早已起身，此刻从容不迫地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下官林文轩，参见景王殿下。”
萧景玄的目光终于从蓝羽身上移开，落在林文轩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与一种隐晦的敌意。林文轩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压力，但他依旧面色平静，坦然相对。
半晌，萧景玄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感谢林大人对阿羽的照拂。” “阿羽”二字，他刻意加重了些许。
蓝羽心中一跳，赶紧又将话头引向另一边，对萧景玄笑道：“景王兄，这位是孙首辅的嫡孙女，孙伊依孙姐。孙姐可是我们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着，又转向孙伊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孙师姐，这是景王兄。”
孙伊依在听到“景王兄”三个字时，已然确定了萧景玄的身份。她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更添几分娇媚，她优雅地起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礼，声音柔婉动听：“女孙伊依，见过景王殿下。殿下凯旋归来，扬我国威，女钦佩不已。”
萧景玄的目光在孙伊依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淡淡地移开，同样只是微一颔首，连一个字都未曾多，显然对她毫无兴趣。
现场的气氛，因萧景玄的冷淡和林文轩的沉默，变得愈发尴尬凝重。
蓝羽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对林文轩和孙伊依道：“兄长，孙师姐，今日景王兄刚到，想必旅途劳顿，我先带他去安顿休息。这局棋，我们改日再续，可好？”
然后又转向陈文锡：“先生，弟子记得我斋舍旁边的那间厢房还空着，不知可否安排景王兄暂住？”
陈文锡连忙点头：“自然可以，我这就去让人收拾准备。”
蓝羽感激地看了陈文锡一眼，然后几乎是半强迫地，伸手轻轻拉住了萧景玄的衣袖，“景王兄，我们走吧？我先带你去住处看看。”
萧景玄垂眸，看了一眼她拽着自己衣袖的纤白手指，又抬眼看了看她带着恳求意味的眼神，心中的郁气莫名散了一些。他终究没有拂她的意，淡淡地“嗯”了一声，任由她拉着，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周骁和张猛见状，也立刻无声地跟上。
通往斋舍的径上，夜风微凉，竹影摇曳。
蓝羽默默地走在前面，萧景玄落后半步，周骁和张猛则远远跟着，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直到来到蓝羽斋舍厢房旁边一处空置的厢房，推门进去，此时房间已经被点亮，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简洁雅致的房间。
蓝羽这才松开一直攥着的萧景玄的衣袖，后退两步，正了正神色，然后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属于下属的礼节，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疏离：
“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萧景玄看着眼前瞬间变回“蓝青”模样的少女，刚才因她主动拉扯而升起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悦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眸中的不悦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盯着她，声音低沉而带着压迫感：“你现在是蓝羽，不是蓝青。”
蓝羽从善如流，立刻放下抱拳的手，身姿也稍微放松了些，语气变得轻软，却依旧带着刻意的距离感：“明白，景王兄。”
然而，她这副顺从的态度，让萧景玄更加气闷。他想起离开北漠前，她偶尔还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真实情绪，言语间也少了几分顾忌。当时他只觉她还，不通世事，甚至……不懂男女之情。可如今，她已快及笄，身形抽长，容颜渐开，为何在男女之防、情感认知上，还是如此……懵懂？想到她方才与林文轩并肩而坐、低声交谈的模样，再对比她此刻面对自己时的谨慎与疏离，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想到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烦躁和压制许久的思念之情已得到了些许慰藉，或许，是他太心急了。她自幼在暗刃长大，本来就感情淡薄，对于这些细腻的情感，确实需要时间。不过他既已回京，来日方长。
他暗自叹了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不再纠结于她的态度，转而道：“随我回京吧。”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蓝羽抬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殿下还未回京城述职吗？”
“本王是刚从京城过来。”萧景玄淡淡道。
蓝羽心中再次叹息，果然如此。他这般急切地找来，其心思已昭然若揭。她脸上不动声色，语气带着几分为难：“景王兄，我答应了陈先生要参加完此次棋友会，此刻中途离开，那便是失信于先生，也对先生不敬。再者，王兄刚回京，京中定然有许多军政要务等着殿下处理。殿下不若先回京，我后日便回府，可好？” 她试图服他先行离开。
萧景玄却不为所动，淡淡道：“无妨。因这棋友会，孙首辅等几位重臣皆在此处，朝中并无紧急事务。你既然要待足时日，本王便陪你一起。”
蓝羽心思电转。他留下也好，正好可以创造他与孙伊依接触的机会。若他们二人能看对眼，那自己的麻烦就解决大半了。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那好吧，就依王兄的。只是书院条件简陋，要委屈王兄了。我这就去让人再送些被褥用具过来。” 着，她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萧景玄叫住她，“本王赶过来，尚未用晚膳。”
蓝羽脚步一顿，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懊恼和歉意：“瞧我，竟忘了此事！王兄稍候，我这就去膳堂看看，可还有什么吃食。”
“我陪你一起去。”萧景玄着，已迈步跟了上来。
蓝羽：“……” 心里再次无奈叹气，但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好，那王兄请随我来。”
两人再次并肩而行，来到书院的公共膳堂。为了方便晚归的宾客，膳堂确实还备着一些简单的点心和菜。
值守的学子认得蓝羽，笑着打招呼：“蓝师妹，这么晚了还来用膳？咦，怎么没见林师兄一起？” 这几日蓝羽虽与林文轩同进同出不过几次，但因林文轩在麓山书院属于风云人物，她又与林文轩影义兄妹”之名，难免给人留下他们关系亲近的印象。
蓝羽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她能感觉到身旁萧景玄的目光骤然变冷。她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迅速取了几样看起来还算清爽的点心和一壶热茶，找了一张靠边的长桌放下。
“王兄，夜深了，膳堂只有这些简单的吃食，您将就一下。”蓝羽将筷子用茶水烫过，恭敬地递给萧景玄。
萧景玄接过筷子，目光却并未落在食物上，而是盯着蓝羽，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你和这位‘林兄长’，相处得……颇为熟稔。”
蓝羽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为他斟茶，抿了抿唇，低声道：“也没有很熟，就是寻常相处罢了。” 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在萧景玄面前尽量少话。这男人今日太反常了，那被他刻意压制的情感，似乎有了反弹的迹象。此刻绝不能激怒他，只能顺着他，慢慢周旋。
萧景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用起了面前这顿再简单不过的宵夜。只是那周身萦绕的低气压，显示着他的心情，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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